蘇錚和莊天坐在高腳凳上,一人一杯咖啡。
坐下之後,沉默了一會兒,莊天先問:“你……這幾年過得還好吧?”
蘇錚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還好,你呢?聽說你交女朋友了?”
莊天嘆道:“唉,我那都是鬧著玩兒的,分了,沒意思。”
蘇錚的心不安地晃了晃,他想,你隨便玩兒,只要別再對我有意思就行。
“錚錚,”莊天突然坐正了,四處亂飄的目光停在蘇錚臉上,他似乎有些緊張,以至於身體僵直,臉色也嚴肅起來,“你能回來,我很高興,當年的事,我一直覺得很抱歉,你走之後,我也找過你……”
蘇錚微笑打斷他:“別說了,都過去了。”
又一個找過他,但沒找著的,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反正蘇錚也從來沒期望他們找過自己。
蘇錚的媽媽是出車禍死的,當時莊家的司機開車帶著關玉和莊天出門,車禍發生以後,司機和關玉當場死亡,莊天也受了很重的傷,前前後後住了小半年醫院。
就是在這期間,蘇錚的爸爸出獄,蘇錚離開了莊家。
他還記得他離開前一天,去醫院看莊天,當時莊天在睡覺,腿上還打著厚厚的石膏,身上也纏著繃帶。
莊家的管家和保姆沒讓他進病房,他們怕他打擾了少爺休息,怕他告訴少爺他要走的事,少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的。
蘇錚就站在病房門外看了莊天大半天,走的時候他給了管家一件球衣,那是有多個nba巨星親筆簽名的球衣,他跟管家說:“這件球衣以前哥哥就想要,我沒捨得給他,等他醒了,你替我送給他吧,……也算是留個紀念。”
他是忍著眼淚說完這句話的,說完就跑了。
莊家的車接他回去,他跪在後車座上一直回頭看,那時正是冬天,天上飄著小雪,霜花雪花落在後玻璃上,他漸漸地就什麼也看不清了,快回到家的時候,他才發現冰涼的眼淚流了滿臉。
那時候,他也是捨不得這個哥哥的,他們都沒能好好說一聲“再見”。
“對了,哥,”蘇錚想到往事,有些傷感,但不會再流淚了,“我留給你的那件球衣還在嗎?”
“在……”莊天吐出這一個字,聲音就哽咽了,“我一直好好留著。”
“第二天我醒過來,你就不見了……”莊天眼眶紅了,說著說著眼角還溢位了淚水,“我當時……我當時都要瘋了,可是我連床都下不來,爸爸也不讓我找你……”
蘇錚真沒想到大庭廣眾之下,莊天還會像個孩子似的流眼淚,他急忙遞給他一張紙巾,看了看四周:“哥,哥你別哭啊,有什麼好哭的,都過去了,這麼多人看著,你不嫌丟人啊……”
莊天接過紙巾抹了抹眼角,嘆了口氣:“後來我想找你,又受到種種限制,怪我自己沒本事,靠爸爸養活,他不給我錢,我就什麼都幹不了。”
“行了,我知道,”蘇錚說,“你本來也是個孩子,再說是我自己選擇要走的,我親爸爸我總不能不管吧。”
其實蘇錚和莊天都心知肚明,莊心義當年就是變相把蘇錚趕走了,但凡一個有情有義的孩子,能看著親爹好不容易從牢裡出來,結果身患絕症不治而亡嗎?
莊心義讓他選,但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們也都知道,莊心義讓蘇錚走,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察覺到莊天對蘇錚有特殊感情,莊天是他唯一的親兒子,他怎麼可能讓蘇錚這樣一個妖孽禍害留在家裡帶壞他兒子?更何況蘇錚還要拖著一個重病的父親?
蘇淩是蘇錚的父親,但對於莊心義來說,那是他多年的情敵,他的生死和莊家有什麼關系?
“……就這樣一直到去年小叔回國,”莊天繼續說,“之前玉姨去世和你離開的事情,爸爸一直沒有告訴小叔,小叔回來知道你走了,跟爸爸大吵了一架,然後就從家裡搬出去了,現在都很少跟爸爸聯系,小叔他到處找你,可是茫茫人海……他找得心力交瘁。不過現在總算是,……找到你了。”
蘇錚搖了搖杯子裡的咖啡,看著深色的液體擰成漩渦,他抬起頭看著雙眼通紅的莊天,突然問:“小叔知道我走了之後,他也很難過嗎?他……有像你這樣,哭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