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縹緲仙宮的船隊打算出發之時,幾個建康府府兵帶著兩個女子,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寧仙子等等!”府兵高聲喊道。
寧雪抬了抬手,貨船停了下來。待眾人近了些,寧雪才看清這兩個女子,竟是轉運使老兒的髮妻和女兒。
她們的瞳眸裡,可以很明顯的看見那盈動的淚光。
寧雪心思玲瓏,不由得遠眺了牧晴堂一眼,清冷的美眸之中,閃爍著敬佩和感傷。
“快上來吧!時間緊迫,我們得趕緊走!”寧雪招呼道。
幾個府兵將夫人、小姐送上了船。旋即,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船。
寧雪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你們不走?”
為首的府兵淳樸憨厚的笑了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建康府就是我們的家,我們還能去哪?況且,大人都不走,我們豈有走的道理?勞請寧仙子好生照顧我家夫人和小姐。
“大人說,他為官一生,算不得什麼好官,卻也有著一腔正氣。是非黑白,他是分得清的。他當了七年轉運使,沒為建康的百姓做過什麼利民大事。
“親眼見著建康府的百姓含冤枉死,卻不作為,委實不是大丈夫所為。他中庸一生,也該劍走偏鋒,任性一次。他讓我轉告寧仙子,斷了的梅,此後,便不再是梅了!寧仙子保重!”
說罷,幾個府兵急匆匆的往回趕。遠遠望去,似乎依稀可以看見有幾隊府兵,正在阻擊策馬趕往碼頭的江淮軍。
寧雪心中五味雜陳,感慨萬千。
客船緩緩駛離,她遠眺著建康府,似乎可以看見轉運使老兒穿著一身乾淨整潔的官服,戴著那頂總是歪歪斜斜的官帽,手拿長槍,微風吹拂著他的山羊鬚,他站在牧晴堂門口,朗聲大笑。
“這筆仇,來日必將百倍奉還!”
寧雪狠狠的砸了一下欄杆。白皙的玉手,也由於太過用力的緣故,變得通紅。
牧晴堂。
天空中,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這是建康府秋日裡的第一場雨。
細密如針的雨點落在高高翹起的飛簷,再沿著青瓦滑下,一張密密濛濛的雨幕,便這樣拉了開來。
雨幕之下,那一朵朵在青石板上綻開的殷紅血花,此刻,也開始凋零成一灘爛泥,悽迷而黏稠。
刀,在閃著寒光。箭,在刺破雨幕。
轉運使老兒握著那杆長槍,枯瘦的身子,此刻,卻是如此的筆挺而偉岸。他眼簾微垂,不由得想起了幾十年前,在大漠黃沙中,抗擊靖國蠻子的場景。
歲月蹉跎,時不往矣!
他大笑著,冰冷的槍頭,一次次的扎進江淮軍士的胸膛。
“哈哈哈——痛快!痛快!”
許六安看著自己的兵士一個個的倒下,面色陰沉如水。他怎麼也沒想到,轉運使老兒竟然敢帶兵屠戮江淮軍。
三千江淮軍,竟是折損近半。
“瘋了,全都瘋了!建康府上上下下,全是刁民。”
許六安善弓,乃是有名的軍中箭神。他目光冷寒,一次次的拈弓搭箭,箭無虛發。
羸弱的建康府府兵,終究不是訓練有素的江淮軍的對手。很快便死傷殆盡。
牧晴堂門前,便只剩轉運使老兒,孤零零的站在那裡。
他枯瘦如柴的手,拄著長槍,面不改色地拔出身前的幾支箭矢。
他看著將他團團圍住,神情肅穆的兵士,咧嘴一笑。他蹲了個馬步,長槍往前一刺。
“殺!”
……
轉運使老兒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雨幕之中。據說,他死去的那一刻,是站著的。
十數把長槍,紮了穿他的身子,可他卻依舊沒有倒下。
他依舊拄著那杆長槍,嘴角還噙著的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