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直直瞪著王道一,王道一站在原地由他打量,不言不語。
從方才踏入這個帳子算起,她的遊說其實就已經開始了。
這是她與黃蓉琢磨過整整兩年的一場遊說,是決定宋國命運的一場外交活動,她們曾為這一次行動排演過無數次。
她們研究忽必烈的為人,她們反複掂量手中的籌碼,她們權衡天下的利弊得失,她們精心算計過要以怎樣的方式才能讓這場遊說取得最好的效果。
甚至在遊說中,何時該說話,何時當沉默,聲音何時激昂,何時低沉,語速何時該快,何時當慢,何時笑,笑到幾分,何時停頓,停頓多久,每一個眼神,每一種表情,每一個回合的應對,她們都研究的細致入微,直至她們認為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為止。
然而即便是如此的準備,她們也不敢保證這次外交的成功,因為她們手裡的籌碼實在太少,宋國的籌碼實在太少。
半晌後,忽必烈終於先忍不住開口道:“道一先生好久不見。”
王道一笑笑:“的確很久不見。”
忽必烈又打量她一眼,問道:“聽聞先生是中原最出色的劍客?”
王道一道:“大家好像是這麼說的。”
忽必烈道:“是劍客,為何只身而來,卻不帶劍?”
王道一道:“我已無需用劍。”
忽必烈道:“哦?”
王道一道:“無劍勝於有劍,故無須特意執劍。”
正如獨孤求敗第三柄木劍下所言,“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漸進無劍勝有劍之境。”王道一現在已然達到了這種“無劍勝有劍”的境界,那柄玄鐵重劍,早已不用了。
忽必烈卻不知其中道理,問道:“無劍怎能勝於有劍?”
王道一笑道:“豈不聞,一人之辯,勝於九鼎之寶;三寸之舌,強於百萬雄師,無劍自然也可勝於有劍。”
忽必烈聽出她話中隱意,面容一肅,盯她半晌,咬牙道:“道一先生到底所謂何事而來?你拿祖父的金牌,又有什麼要求?”
聽到這兩句疾問,王道一笑了。當然,她只是在心裡笑,面上仍是一派平和的模樣。
這是她和黃蓉設計好的開場白。見到金牌,忽必烈必然驚心,然而,出於他帝王的尊嚴,他越是心中驚疑不定,越是會首先表現的刻意不去提它。
他不提,王道一也不提,隨便他問什麼,都吊著他。王道一越是不提,忽必烈越是心急,以忽必烈的性子,不出三問,他必然先按捺不住。
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一個成功的縱橫家,無疑也應該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學家。黃蓉和王道一是何等人物,她們對忽必烈的研究是如此透徹。這兩年中,她們要求郭靖將能夠蒐集和探聽到的所有資訊都告知她們,目的就是透過他的行為來研究他這個人。
在外交活動中,有個規律:先沉不住氣的那個一般會是輸人一著的那一方。
所以她絕對不能先急,她本來就處在弱勢,在這場遊說中若她一開始就先輸人一著,由他人主導了去,那這次外交活動的成功率就更加大大降低了。
忽必烈發問後,王道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在下想要先給大汗講一個故事。”
忽必烈現在對她的心理防線太高了,如若馬上說出要求,定然撈不到多少利益,所以王道一兜了個圈子,先讓他鬆懈下來再說。
忽必烈皺眉道:“什麼故事。”
王道一道:“大汗精通漢學,必然知道中原曾有一個王朝叫唐吧?”
忽必烈道:“知道。”
王道一道:“那大汗覺得這個朝代如何?”
忽必烈略微思索,說道:“本汗認為,那是你們中原大地上出現過的最偉大的帝國,比現在的宋國不知強上多少倍。”
文則宋明,武則漢唐。這是現代人對中國歷史的一般共識。忽必烈馬上英雄,自然更推崇強盛的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