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公子也一笑,“哪裡!”
此後,兩人都沒再說話,專心弈棋,漸漸展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攻伐之戰,寂靜的茶廳裡,唯餘疏疏落落的落棋之聲。
兩人一快一慢,下了幾十子,王道一下一子,想一會兒,一子一子,越想越久,越下越慢,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晚間,棋盤變得愈加晦暗不明。
清風公子又抬頭拍拍手,吩咐道:“掌燈!”又埋頭行棋。
店夥立即在廳中掌起燭火來,棋盤一時分明。
兩人的拉鋸漸漸膠著,棋路越走越死,身處對弈之中,誰都忘記了時辰。
又過一陣,天空中忽然響起驚雷之聲,瓢潑大雨驟然而至,店夥忙去關窗,桌上的燭火在漏進來的側風中搖搖欲墜的跳躍著,映著棋盤上的棋影也忽長忽短的抖動。
廳中暈黃的燭光合著偶爾劈進屋來的慘白的閃電,顯得尤為詭異。
王道一聽著屋外嘩啦啦的暴雨聲,不由側過頭來,視線落在窗柩上,驀然就出神了。
清風公子見她捏著一粒黑子遲遲不下,微覺奇怪,抬頭去看,發現她竟在神遊!
如此緊張激烈的對弈,任誰都會是一門心思紮進來,不能自拔,這人竟然能跑神!
清風公子再次對王道一驚詫了。
他等了片刻,見王道一根本就沒有回神的意思,只得出言道:“道長在想什麼?”
王道一眸光一晃,回過神來,轉過頭,有些歉然的道:“抱歉的很,我走神了。我方才在想……一個人。”後半句,語氣倒有些苦澀。
清風公子略微好奇,問道:“何人能讓道長如此?”
王道一眼神有些茫然,低低的聲音在空曠的茶廳裡響起:“我在想……這麼大的雨,她可有淋著?”
對她的答非所問,清風公子愕然一愣,似是被她那孤寂的情緒所染,也不便再多問,兩人又專心下起棋來。
又走幾十子,廳外的暴雨聲愈演愈烈,雷聲震得屋頂咔咔作響,棋盤上的情勢亦是越發險象環生,王道一子子都是寸步難行。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著實令人進退維谷。
兩人再走了幾子,王道一終究是無路可走,無處落子了。
她輕鎖眉頭,腦中風起雲湧,艱難的思索著,右手夾捏著一枚黑子,停在空中,微微發顫,始終點不下去。
除了屋外隆隆作響拍打著窗柩的瓢潑大雨外,廳中安靜的可怕。側風裹挾著濕氣滲入屋內,使燭光顯得更加暈黃搖曳。
清風公子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直直盯著王道一,心裡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汗。令他趕到尤為驚奇的是,現下王道一的棋路已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可她的面色還是一派鎮定平和,絲毫不現焦躁,除了那因為舉棋太長時間而不由自主輕輕發顫的右手以外,整個人竟是出奇的淡然,好像面前步步驚心的局勢不是她自己正面臨的一般。
她就那麼靜靜的端詳著棋盤,坐在椅上,肩背挺如翠竹,一雙眼睛澄澈空明,深邃如海,叫人望不見底。
清風公子不覺在心裡感慨,奇女子也。
過了良久,王道一將手中的棋子又放回了棋甕中,玉質的棋子遇到甕中同類,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只聽她若有所思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前路茫茫,不知歸處,難也!”
清風公子道:“道長這是要罷棋了麼?”
王道一依然一瞬不瞬的觀察著棋面,一邊搖了搖頭,“我只是需要再多想一會兒。”
清風公子笑了笑,“能走到這一步,已屬難得,這些年來,也有那麼幾人能行到這步境地的,但再往下,便無人能走了。”
此時棋盤中已有絕大部分被棋子佔滿,能落子之處寥寥無幾,王道一目光一一掃過剩餘空缺處,推想每一種行棋可能,然而她發現無論落在何處,均是不成,非死即傷。
難道這真的是一道無解的珍瓏?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