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姑恍然醒悟,當今之世,能有那般掌力的,除卻五絕,唯有裘千仞了。想到殺子仇人竟然是裘千仞,瑛姑怒極反笑,仰天高叫,那笑聲,簡直比鬼哭狼嚎還悽厲。
黃蓉想她既已知曉了真正的殺子仇人,便不會再來尋一燈大師的仇了,誰知那瑛姑笑完後卻冷冷道:“我喪子之痛,與他二人都有幹系,今日我先報了這一樁仇,再去鐵掌峰取裘老賊的性命!”
黃蓉攔路道:“你還要進去?”
瑛姑臉上似罩了一層嚴霜,厲聲道:“快快讓路,再遲片刻,莫怪我下手無情!”
黃蓉笑吟吟道:“你要殺我嗎?”
瑛姑冷冷道:“殺了你又怎樣?”
黃蓉笑道:“殺了我不打緊,誰給你解那三道算題啊?”
那日黃蓉在黑沼茅屋的沙地上寫下了三道算題,瑛姑日夜苦思,絲毫不得頭緒。她當初隱居黑沼,習武之餘閑來無事便研習術數。術數五行之學,複雜奧妙,既經鑽研,便不免令人廢寢忘食,欲罷不能。這時聽黃蓉提及,那三道算題立時清清楚楚的在腦海中顯現,不由得臉生躊躇之色。
黃蓉道:“我教了你吧。”從佛像前取過油燈,放在地下,取出一枚金針,在地下方磚上劃出字跡,登時將第一道“七曜九執天竺筆算”計了出來,只把瑛姑看得神馳目眩,暗暗贊嘆。
黃蓉接著又解明瞭第二道“立方招兵支銀給米題”,這道題目更是深奧。瑛姑待她寫出最後一項答數,不由得嘆道:“這中間果然機妙無窮。”頓了頓,說道:“這第三道題呢? ‘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我知道這是二十三,不過那是硬湊出來的,要列一個每數皆可通用的算式,卻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
黃蓉笑道:“這容易得緊。以三三數之,餘數乘以七十;五五數之,餘數乘以二十一;七七數之,餘數乘十五。三者相加,如不大於一百零五,即為答數;否則須減去一百零五或其倍數。”
瑛姑在心中盤算了一遍,果然絲毫不錯,低聲記誦道:“三三數之,餘數乘以七十;五五數之……”
黃蓉道:“也不用這般硬記,我念一首詩給你聽,那就容易記了:
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樹梅花廿一枝。
七子團圓正半月,餘百零五便得知。”
瑛姑聽後,說道:“好啦,多謝你指點。朝聞道,夕死可矣。你再羅唆,我可容你不得啦。”
黃蓉咯咯笑道:“朝聞道,夕死可矣。死的是聞道之人啊,倒不曾聽說是要弄死那傳道之人的。”
瑛姑瞧那禪院情勢,知道段皇爺必居後進,眼見黃蓉跟自己不住糾纏,必有詭計,心想這丫頭年紀雖小,卻精靈古怪之極,為了看她計算這三道題,已耽擱了不少時刻,大事當前,怎地還在術數上耗那無謂的心思?
當下更不打話,舉步向內。轉過佛殿,只見前面黑沉沉的沒一星燈火。她孤身犯險,不敢直闖,提高聲音叫道:“段智興,你到底見我不見?在黑暗裡縮頭藏尾,算得是甚麼大丈夫的行徑?”
黃蓉跟在她身後,介面笑道:“你嫌這裡沒燈嗎?大師就怕燈火太多,點出來嚇壞了你,才命人熄了的。”
瑛姑道:“哼,我是個命中要下地獄之人,還怕什麼刀山油鍋?”
黃蓉拍手笑道:“那好極了,我正要跟你玩玩刀山的遊戲。”從懷中取出火折晃亮了,俯身點燃了地下一個火頭。
豈知自己足邊就有油燈,這倒大出瑛姑意料之外,定睛看時,只見是一隻瓦茶杯中放了小半杯清油,浸著一根棉芯作燈心,茶杯旁豎著一根削尖的竹簽,約有一尺來長,一端插在土中,另一端向上挺立,甚是鋒銳。
黃蓉足不停步,不住點去,片刻之間,地下宛似滿天繁星,布滿了燈火與竹簽,每隻茶杯之旁,必有一根尖棒。
待得黃蓉點完,瑛姑早已數得明白,共是一百一十三隻茶杯、一百一十三根竹簽,不禁大為狐疑:“若說這是梅花樁功夫,不是七十二根,就該是一百零八根,一百一十三根卻是什麼道理?排列得又零零落落,既非九宮八卦,又不是梅花五出。而且這竹簽如此鋒利,上面哪裡站得人?是了,她必是穿了鐵底的鞋子。”
心想:“小丫頭有備而作,在這上面我必鬥她不過,且假作不知,過去便是。”當下大踏步走去,竹簽布得密密麻麻,難以通行,她橫腳踢去,登時踢倒了五六根,口中說道:“搗什麼鬼?老孃沒空陪小娃娃玩。”
黃蓉急叫:“使不得,使不得。”
瑛姑毫不理會,繼續踢去。
黃蓉叫道:“好啊,你蠻不講理,我可要熄燈啦。快用心瞧一遍,把竹簽方位記住了。”
瑛姑心中一驚:“若是數人合力在此處攻我,他們早已記熟了方位,黑暗裡我可要喪生在竹簽之上。快快離此險地!”一提氣,加快腳步,踢得更是急了。
黃蓉叫道:“也不怕丟人,胡賴!”竹棒起處,擋在瑛姑面前。
油燈映照下一條綠幽幽的棒影從面前橫掠而過,瑛姑哪把這個十幾歲的少女放在心上,左掌直劈,就想一掌震斷竹棒。哪知黃蓉這一棒使的是“打狗棒法”中的“封”字訣,棒法全是橫使,並不攻擊敵身,一條竹棒化成一道碧牆,擋在面門,只要敵人不踏上一步,那就無礙,若施攻擊,立受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