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進後山的宅院,僅僅隔了不到半日的時間,王道一的心境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以為本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還俗儀式,卻發展成了這般處境。
王道一與黃蓉在屋裡一同吃了晚飯,天色漸暗,龍兒早就由奶孃哄著睡了。王道一將黃蓉送到房門口,輕聲道:“今晚你就先和龍兒住我的房間就好。”
黃蓉道:“那你呢?”
王道一道:“院裡還有其他屋子,你不必擔心。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想一想。”
自她倆相識以來,向來都是同吃同住,今晚,還是第一次要分開。
黃蓉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說道:“那你也要當心些,可別……熬壞了身子。”
王道一笑道:“我曉得。”習武之人,哪能一夜就熬壞了身子?她的蓉兒啊……
黃蓉推門進去,帶上門閂,王道一看著房門,在原地靜靜站了片刻,便離開了。
王道一漫無目的的在院子裡溜達,平靜著心緒,她需要一個完整的時間,好好梳理一番。
事情總能解決的,不是嗎?解鈴還須系鈴人,不是嗎?
她走著走著便隨著慣性不知不覺的來到了王重陽的私人書閣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了。
十幾年來,這私閣除了王重陽和王道一外鮮少有人來過,包括打掃清理也都是師徒二人親力親為。這幾個月王道一不在,掌教才派了雜事弟子過來打掃。
王道一慢慢的走過一扇一扇的書架,手指搭到架子上,瞥眼見到有些書縫裡還殘留著沒打掃幹淨的灰塵。
“幹活的弟子偷懶了啊。”她自言自語道,聲音在寂靜的書閣裡顯得清朗而寂寥。
“也是,旁人哪會像我和師父那樣悉心的擦洗呢?”這書閣中的每一本書她和王重陽都翻閱過,甚至哪本書補過,哪本書缺了頁,每本書都放在什麼地方,爺倆都清楚。她和師父對這裡的感情,哪是那些奉命打掃的雜事弟子可比的呢?
王道一還清楚的記得,在這後山,自己十八年的無憂無慮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那些恣意快樂、沒有煩惱的時光,回想起來,宛如昨日。
那時的她還不曾下過山,不曾見過江湖險惡,不曾知道背負的使命,也不曾……遇到那個令她牽魂的姑娘。
可那時的日子是多麼的悠然快活,哪怕她一無所知,一無所有,一無所成。
她記得,有時候,她練武練的膩了,就在這書閣裡漫無目的的瞎轉悠,偶然尋著一本好書,便隨意挨著某扇書架坐在地板上,津津有味的品讀,一看就是大半天,要是師父進來了,見著她,總會皺著眉,眼裡藏著關切,嘴上卻責她一句:“坐地上,也不嫌涼?”這時,她便會乖乖站起來,揉著發麻的腿,朝師父傻笑,口裡說著:“找著一本好看的,忘了時辰”。
有時候,師父也在裡面看書,端端坐在小榻上,一手拿書,一手舉杯呷著茶,她進去了,也不打擾,爺倆互看一眼,相視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她自去取了要找的書便走,臨走前不忘把師父案前的涼茶換成熱的,從她進門到出門,兩人雖都不發一言,卻也不會顯得冷清,反而透出一種濃濃的默契和溫馨來。
想到茶,王道一便又想起每年初春時節師徒二人上山採茶的情景。師父這的茶是好茶,是他們師徒倆每年清明前的時候上終南山深處採的,師父是個炒茶高手,他親手炒制的春茶香氣馥郁,巖韻悠長,王道一自小便愛喝。
在書齋裡徘徊半晌,王道一的思緒便自然而然的沉澱下來,沉澱下來了,便可以開始好好想想了。
她靜靜的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喃喃自語道:“不知蓉兒現下在做什麼?可是已經睡下了?蓉兒,蓉兒,我的蓉兒,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黃蓉自然是沒有睡下的,天色完全黑了之後,她便從屋裡出來,踱步到宅院外的那顆古松之下,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了,環顧四周,心想著:“這便是道一自小生活的地方嗎?還真是幽靜呢……”
松樹頭上,淺淺一彎新月,夜涼似水,微風拂衣。
黃蓉抬頭望著月亮,淡淡一笑,輕聲自語道:“從前,爹爹教我念了許多詩詞,都是什麼愁啊、恨啊的。我只道他是念著我那去世了的娘親,因此才盡愛念這些話。今日才知,在這世上,歡喜快活原來只是一會兒的時光,愁苦煩惱才當真是一輩子的事……”
蘇東坡有句詞叫“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她兩個現下一個在宅院的書閣裡,一個在宅院外面,人能不能長久還未知道,卻真成了“一牆之隔共嬋娟了”。
不管怎樣,今夜,註定是無人安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