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通喜道:“你不騙人?”
黃蓉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是年春間,黃蓉離家北上,曾在杭州城玩了一日,只是該處距桃花島甚近,生怕父親尋來,不敢多留,未曾玩得暢快,這時日長無事,當下與王道一攜手同到西湖邊來。
這時正當盛暑,但見橋下盡是荷花。黃蓉見橋邊一家小酒家甚是雅潔,提議道:“去喝一杯酒賞荷花。”
王道一點頭道:“甚好。”
兩人入內坐定,酒保送上酒菜,餚精釀佳,兩人飲酒賞荷,心情暢快。
黃蓉見東首窗邊放著一架屏風,上用碧紗罩住,顯見酒店主人甚為珍視,好奇心起,過去察看,只見碧紗下的素屏上題著一首《風入松》,詞雲:
“一春長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邊。玉驄慣識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紅杏香中歌舞,綠楊影裡鞦韆。暖風十裡麗人天,花壓鬢雲偏,畫船載取香歸去,餘情付湖水湖煙。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
黃蓉看了半晌,轉頭道:“道一,你覺得這詞寫的怎麼樣?”
王道一道:“詞倒是好詞,只不過仍免不了靡靡之音,後|庭之花。”意思是說這詞頹靡豔麗,乃亡國之音。
黃蓉點頭笑道:“正是。”
英雄所見略同。
忽聽身後有人說道:“哼!兩位小姑娘知道什麼,卻在這裡亂說。”
兩人一齊轉身,只見一人文士打扮,約莫四十上下年紀,不住朝她們冷笑。
王道一起身作個揖,說道:“小可不解,還請先生指教。”
那人道:“這是淳熙年間太學生俞國寶的得意之作。當年高宗太上皇到這兒來吃酒,見了這詞,大大稱許,即日就賞了俞國寶一個功名。這是讀書人的不世奇遇,兩位焉得妄加譏彈!”
黃蓉道:“這屏風皇帝瞧過,是以酒店主人用碧紗籠了起來?”
那人冷笑道:“豈但如此?你們瞧,屏風上‘明日重扶殘醉’這一句,曾有兩個字改過的不是?”
王、黃二人細看,果見“扶”字原是個“攜”字,“醉”字原是個“酒”字。
那人道:“俞國寶原本寫的是‘明日重攜殘酒’。太上皇笑道:‘詞雖好,這一句卻小家氣了’,於是提筆改了兩字。那真是天縱睿智,方能這般點鐵成金呀!”說著搖頭晃腦,嘆賞不已。
王道一卻淡淡道:“趙構重用秦檜,謀害忠良,昏君一個罷了,放在古今幾千年來的皇帝堆裡,也無甚特色。不思治國卻整日吟詩作曲,到底是誰小家子氣了?天縱睿智?可笑!”
王道一本來不是愛惹事的人,但就是見不得這儒生混充孔孟卻又養不出來那浩然之氣的酸勁兒,張口就諷了他一句。
那人氣急,指著王道一道:“你……你竟敢直呼高皇帝的名諱!簡直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王道一彷彿沒聽到他的批駁一般,繼續淡淡道:“國將不國,世風日下。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說著還瞥了那人一眼,帶著點不屑。
她這一句話是將這迂腐的酸儒比作那高唱亡國之音的妓|女了,這叫那人怎能不氣?
那人氣的臉都青了,叫道:“你有本事再說一句!”
王道一沒再說話,一拂衣袖,一股勁風夾著內力向旁揮了過去,那扇屏風瞬間噼裡啪啦被擊的粉碎,緊接著又反手抓起那酸儒向前輕飄飄的一送,只聽撲通一聲,酒香四溢,那人頭上腳下的就給栽入了酒缸裡。
黃蓉咯咯笑道:“我也將這兩句改上一改,叫作‘今日端正殘酒,憑君入缸沉醉!’”
那文士正從酒缸中酒水淋漓的探起頭來,還不忘書呆子樣兒的糾正道:“‘醉’字仄聲,押不上韻。”
黃蓉道:“你那‘風入松’便押不上,我這首‘人入缸’卻押得!”伸手將他的頭又捺入酒中,那人一句謾罵之辭還不及出口便已被自己又和酒吞下。
接著黃蓉足尖輕輕一掃,“嘩啦”一聲,掀翻了一張梨花木的桌子。嚇的酒樓的食客們四下作鳥獸散。
王道一與黃蓉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而出。
眾人見這兩個少女身懷絕技,不知是何方神聖,哪敢追趕?
兩人出了酒樓,沿湖信步而行,一路賞玩風景,好不愜意。
走了半天,天色漸晚,黃蓉見一家店舖門口掛著許多面具,繪得眉目生動,甚是好玩,想起曾答應買玩物給周伯通,於是花了五錢銀子,買了鐘馗、判官、灶君、土地、神兵、鬼使等十多個面具。隨後便一同回了客店。
周伯通見人回來,樂顛顛的迎出來。黃蓉一笑,取出面具,周伯通甚是喜歡,叫喊連連,戴上面具做一陣判官,又做一陣小鬼,玩兒的不亦樂乎。
這一日中,洪七公的心早已飛到了禦廚之內。好容易捱到二更時分,王、黃二人扶著洪七公,周伯通緊隨左右,四人徑往大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