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黎明,王道一睜眼即見洞口有個人影一閃,心中一凜,側頭看一眼窩在她懷裡正自熟睡的黃蓉,輕輕的抽出身來,走到洞外。
只見歐陽鋒站在洞外,低聲道:“黃姑娘醒了嗎?”
黃蓉其實在王道一起身時就已經醒來,聽得歐陽鋒詢問,卻又閉上雙眼,呼吸沉重,裝作睡得正香。
王道一低聲道:“還沒呢。有什麼事嗎?”
歐陽鋒道:“等她醒了,就請她過來救人。”
王道一看了一眼天色,說道:“歐陽前輩別著急,現在還不是時候。”
歐陽鋒急道:“那要等到何時?”
洪七公笑哈哈的介面道:“我給她喝了‘百日醉’的美酒,又點了她的昏睡穴,三個月之內,只怕難以醒轉。你起碼三月後再來請吧。”
歐陽鋒一怔,洪七公哈哈大笑起來。歐陽鋒知他是說笑,含怒離開。
黃蓉坐起身來,笑道:“此時不氣氣老毒物,更待何時?”慢條斯理的梳頭洗臉,整理衣衫,又去釣魚打兔,燒烤早餐。
歐陽鋒來回走了七八趟,端得是猶似熱鍋上螞蟻一般。
兩人吃罷早飯,去海灘上閑逛。王道一嘆道:“正所謂關心則亂,這西毒平日裡殺人不眨眼,此時卻為了兒……侄兒急成這樣,看來也不是全無心肝之人。”
黃蓉忽然道:“若是壓在那巨石之下的是我,你會不會著急?”
王道一道:“當然會,我不僅會著急,還會想盡辦法把你救出來。”
黃蓉笑道:“那若是你七個師兄師姐不讓你救呢?”
王道一道:“我師兄師姐都是俠義之人,見人受難,怎麼會不讓我救呢?再說,就算他們不許我救,我也定會救你的。”
黃蓉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王道一道:“蓉兒,你問這個幹什麼?”
黃蓉不答,卻問道:“你要還俗,你師兄師姐們會答允嗎?”
王道一沉吟片刻,開口道:“我想,馬師兄他們大抵是預料不到吧。……蓉兒,在遇著你之前,我是打算做一輩子道士的。……五歲那年,師父問我想不想修道,我說想,他便收我做徒弟了。他又問我做不做道士,我想著這輩子和師父一起一直安安靜靜的待在重陽宮也不錯,重陽宮裡都是道士,師父也是道士,那我做道士就做道士吧,也沒什麼,便即出家了。……可是後來,師父去的那麼早,我又突然知道自己竟是真經的傳人,那時,我便知道,我以後的日子可能不會再平靜了……”
她長嘆了一口氣,神色茫茫,繼續道:“後來出了全真教,我一路向東向南,剛巧又遇到了你……”說道這裡,王道一停了下來,像是陷入某種遙遠的回憶,呆呆的出神。
在這一瞬間,黃蓉突然覺得王道一週身的氣場大變,變得她不認識了,變得她竟然看不懂了。
王道一的心思一向是簡單純粹的,黃蓉很少有看不懂她的時候,可就是那些極少數的看不懂的時候,黃蓉隱隱覺得,那些都似乎指向一點,一個她從未涉足過的點。
就好像,王道一獨自藏著另一個世界一般。
黃蓉突然有些緊張,她不喜歡這種抓不住王道一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沒有安全感。她伸手輕推了推王道一,又喚了一聲。
王道一回過神來,笑著繼續道:“遇到了你之後,我便知道,這道士我是再也做不得了。”
黃蓉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王道一略想了一下,說道:“大概就是在梅林湖上的那一次,在那之後,我就想,我是做不成道士的了。”
既已動了心,落了俗,還怎麼做出家人?
黃蓉笑道:“莫不是見了我真實樣貌的緣故?”
王道一也笑道:“我若說是呢?”
黃蓉嗔道:“想不到你也是個以貌取人的。”
王道一搖頭道:“也不只是相貌的緣故。在張家口酒樓那次,我就想,似你這般有才情的女子怎麼落魄到這般田地?雖然那時你扮作乞丐,但我已拿你當知己相待了。而且,像我這種災星,別人知道了我的身份,要麼是想盡辦法捉我,要麼是想盡辦法避我,只有你……只有你說要跟著我,要和我同生同死,休慼與共,我……我就……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