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清脆的聲音強勁有力,似乎穿透了高鐵梅幹涸已久的心。她突然捂著嘴巴哭了起來。太多次了,她都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可是她忍著。她知道,整個陳家,沒有一個人把她當一個女人。她的丈夫陳大毛,只是讓她不停地勞作不停地照顧陳家,她的公公婆婆也只是把她當成一兩銀子買來的傭人,就連陳大毛八歲的兒子,也經常欺負她。可是她沒地方訴苦,她的親生母親不會在乎她受了多少委屈,只會計較她回孃家多吃了多少糧食……好累,她真的好累!
“我都嫁過兩次了……我還有什麼活法……村裡人會怎麼看我……”她哭著哭著,突然說道。
高秀看著她,認真地說道:“怎麼就沒有了?四姑還年輕,才二十歲,還有大把的人生要去過!只要我們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為什麼要活在別人的口水裡?”
高鐵梅想起往日種種,似乎要把這一生的眼淚流盡似的。她絕望的哭聲,像幼獸最後的掙紮聲一般充斥在高秀的耳膜裡。良久,高鐵梅才抬袖子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道:“看我,碗還沒洗完呢。”
好像剛剛那一幕沒有發生過似的,那個絕望痛哭的高鐵梅又被她隱藏了起來。
高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反正這一句兩句話也別指望她四姑能想通了。她一邊擦碗一邊提起楊大貴,彷彿是自言自語:“楊大叔打鐵的手藝可好了……昨兒晚上,我還見他一個人拿著吃食在村裡那顆老村下等人,也不知道等誰。”
“我、我去一下茅房。”高鐵梅說完,慌張地放下碗,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膽小鬼。”高秀小聲嘀咕道。要換作是她,一個郞有情,一個妾有意,那還不趕緊和陳大毛和離了嫁給楊大貴!只可惜,這個時代對女人的桎梏太重了。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經意發現她娘正站在門口沉著臉看著她。
“娘——”
“阿秀,剛剛那些話是誰教你的?是楊大貴嗎?”吳世香氣得發抖,她聽話懂事的長女怎麼會有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
高秀一聽,急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想的!娘,你只是覺得四姑太可憐了,難道你不想把四姑嗎?”
吳世香走近了,苦口婆心說道:“阿秀,這些話你再也不要說了,你四姑已經嫁人了,不許再提楊大貴。要是被別人聽到了,她連命都沒有了。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咱們女人就是菜籽命,命不好怨不得別人。”
“嗯,我知道了。”高秀沮喪地應道。她怎麼忘了,她娘就是這個時代傳統的女人呢。
現在地裡也沒什麼事情,高秀便將做開餅鋪的事情與吳世香商量了一下。在做生意這些事情上,吳世香都是由著她。高鐵梅聽說要開餅鋪,也為她們高興,一邊還感慨道:“大嫂總算苦盡甘來了。”
吳世香也想安慰她幾句,卻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笑道:“都是阿秀,我這個娘也沒幫到忙。”
高秀將楊大貴打的圓形模具拿了出來,和大家講了一下她的想法:“這個月餅,不只要好吃,還得好看,等會兒做完了用油紙一個一個包起來。到縣城花會那天,我們餅鋪就可以開張了。”
距離花會還剩下三天的時間,這些天她不止要做月餅,還得和高春、小石頭一起排一下戲。
倒是吳世香聽說要做這麼多餅,有些擔憂:“鋪子還沒開張,你就做這麼多餅,萬一賣不出去放壞了怎麼辦?”
“沒事,要真是賣不出去,到時候就送一些給別人。”高秀可沒想著賣不出去,她已經計劃好了,到時候先給醉香樓送一些去。
和麵粉、做餅、烤餅,大家人都忙了起來。高鐵梅從來沒有這麼暢快地做過活兒了,平日裡都是為了生計在地裡忙活,還沒有好好地做過餅。看著桌子上擺著的一排排的餅,她忍不住笑道:“大嫂既然在城裡有了宅子,那可以搬到城裡住呢。”
吳世香暫時沒想過去城裡,她嘆了口氣:“家裡還有這麼多地要看著,再說了,我一輩子生活在高家村,要我去城裡我也不習慣。”
高秀沒理會她兩人嘮叨,只是聽到院裡的母山羊正在“咩咩”叫,她擦了擦手,出門一看,竟然是她三叔三嬸的兒子高金寶。她三叔高鐵牛有兩個孩子,大女兒高翠,今年十歲,兒子高金寶,今年六歲。不過這孩子不太討喜,都被她三嬸胡慶喜給慣壞了,明明比她弟弟高武大三歲,卻不如弟弟懂事。
“高金寶,你怎麼來了?”問話的是高春。
高金寶長得和胡慶喜有幾分像,聽了她的問話,也沒理她,正用小手戳著母山羊,戳了會兒才抬頭說道:“我要吃肉!我娘說了,你們家有肉吃!”
不用說了,定然是胡慶喜偷偷把他送來的。她這個三嬸腦子還真好使,自己不敢蹭吃,卻把兒子送來蹭吃。不過高秀也不是狠心之人,這麼小的堂弟,她也不願意與他計較。
更別提吳世香了,她笑著招手:“等會兒午飯吃肉,現在先吃餅。”
“娘——”高春不同意地喊了聲,又看向一臉邋遢的高金寶,說道:“是不是你娘把你送來的?走,我把你送回去!”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大娘,我要吃肉!”高金寶看著吳世香喊道。
吳世香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示意她少說幾句,這才對他說道:“不回去可以,但是要聽話。來,先去洗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