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正釗打斷道,
“人命關‘天’,作假不得,小民怕受‘天’譴,不敢草菅人命。”
佟正釗故意把一句話裡的兩個“天”字咬得特別沉重,朱誼漶聽了,忽然轉過身去看向薛為忠道,
“薛承奉哪裡尋來的惡醫?連李時珍都不放在眼裡。”
佟正釗道,
“李時珍不過是湖廣一落第秀才,朝廷用人,最起碼也必須有個舉人功名,李時珍若非棄儒學醫,恐怕這輩子都得不著一頂烏紗來戴。”
朱誼漶見薛為忠賠笑著不答,又轉過身來道,
“你連秀才也沒考得,憑甚麼去說李時珍?”
佟正釗認真道,
“家父乃陝西衙吏,小民為胥吏之子,自是不得機會科考。”
“但小民以為,李時珍人人可說,脈決之真假人人可論,倘或一樣學問不許人質疑,那這樣學問就不能稱作是學問,頂多叫作‘宗教’。”
“李時珍把人之脈象分成二十七種,且各種脈象所主疾病不同,這便是在故弄玄虛,脈搏就是心跳,心跳之快慢遲緩,與患者病因並無直接關聯。”
“小民愚見,側妃脈搏平穩,一分鐘可跳六十五下,心率齊整,體症正常,實無重病之象。”
“即使側妃當真身患病疾,僅憑醫者的三根手指,那也是絕對不可能替側妃尋出真正的病因的。”
“這一點,小民十分肯定,李時珍若當真能憑三根手指就確定疾病之源,那他絕對是一個‘醫神’,比天上的文曲星不知要貴重到哪裡去了,如何會連舉人都考不上呢?”
朱誼漶縮在狐氅裡一動不動,
“你這人倒有些意思,自己尋不出病因,就說旁的名醫全是騙子,還說得頭頭是道,讓本王都不好治你的罪了。”
佟正釗回道,
“質疑一項錯誤並不需要懂得這項‘錯誤’的邏輯,只需要一點常識就夠了。”
“譬如世宗爺時,抗倭名將俞大猷在評論《孫子兵法》時就說,‘孫武子兵聞拙速一言,誤天下後世徒讀其書之人,殺天下後世千千萬人之命,可勝恨哉’!”
“又說,‘愚見世人慾圖速成之功,視三軍之命如草芥,往往而然焉,皆孫武子一言誤之也’!”
“‘孟子以殺人盈地、盈野者宜服上刑,然則孫武子一言殺天下後世之人不可勝計,使孟子而在,將以何刑加之乎恨之深,惡之切’。”
“依王爺之言,孫武乃‘兵家至聖’,俞大猷縱使戰功赫赫,也不該直指孫武之錯漏罷?”
朱誼漶似笑非笑地道,
“可本王請你來是為了延醫問藥,你既然以為把脈是假的,豈不辜負了薛承奉之所託?”
佟正釗微微一笑,道,
“小民方才說了,脈搏關乎心跳,王爺若是非要小民以切脈之法診病,那小民也只能從‘人脈’中診出‘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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