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想同舊友以筆代言,卻是兩手發顫得連筆都拿不住,最後只在紙上描摹了一個‘淡’字,可謂尊嚴全無。”
“可遍翻古籍,提及‘卒中’一病的醫書卻不在少數,《素問》、《傷寒》、《金匱》中皆有此記載,治中風的現成方藥更是歷歷可數。”
“我聽說高拱自幼聰穎,‘五歲善對偶,八歲誦千言’,在家鄉初得病時,還能執筆完成四卷《病榻遺言》,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對醫道全無研究。”
“可為何慧敏如晚年之高拱,都無法透過鑽研醫門典籍而自治其病?為何中醫方藥俯拾皆是,卻換不來高拱臨終時最後的體面?”
薛文質出聲道,
“高拱死時六十五歲,已然是垂垂老矣,而古籍中治卒中的藥方,多是祛瘀生新、通經活絡之品,藥性頗重,恐怕不宜與年老體衰者服用。”
“且醫道之學,不單拘於古籍方藥,針灸推拿、望聞問切,每一樣都博大精深,佟兄為何言之鑿鑿,力圖將其全盤否定呢?”
佟正釗笑道,
“薛兄睿智穎異,如何也被這中醫針灸之術所矇騙?針灸究竟有無作用,嚴嵩父子早已定論,薛兄如何會看不透此間關節?”
薛文貞奇道,
“我只聽說嚴嵩父子為非作歹,橫行朝野,卻不曾聽聞嚴氏潛心醫道,眈研針灸啊。”
佟正釗笑了一笑,道,
“我聽說唐人王燾於《外臺秘要》中對明堂灸法多有載錄,其中有一項,便是專治綠翳青盲的‘金針撥障術’,說是有瞳神乾缺者,便宜用金篦決,一針之後,則豁然開去而見白日。”
“無獨有偶,孫思邈所著的《銀海精微》與北宋王懷隱所撰的《太平聖惠方》中亦對此‘金針撥障’之法有所記載。”
“可昔年嚴嵩權傾天下,家中財產富可敵國,為何遍尋大明,都找不出一位良醫能為愛子嚴世蕃施用金針撥障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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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嚴世蕃升任工部右侍郎、入值內閣代其父票擬之時,尚不到四十歲,這針灸之法再如何兇猛,總不能連一個正當壯年,且終年錦衣玉食之人都治不好罷?”
“再進一步說,嚴世蕃升任工部左侍郎是嘉靖三十三年,李時珍被楚王府推薦上京任太醫院判是嘉靖三十五年。”
“也就是說,李時珍在宮中任太醫時,正好是嚴嵩父子得寵於嘉靖爺之時,倘或李時珍當真能妙手回春,那為何嚴嵩父子不去尋李時珍來施金針、醫眼疾呢?”
“因此我敢推測,這中醫中的針灸治病之說,純屬子虛烏有,我不信這天下良醫都對嚴嵩父子嫉惡如仇,倘或嚴嵩父子果真能教天下人對其同仇敵愾,他二人又如何能在嘉靖爺身邊獲寵近三十年呢?”
佟正釗這一番話說完,室內陡然靜默了下來。
良久,才聽薛文貞又開口道,
“可若無中醫,這大明如今又如何能存活至四萬萬人呢?”
佟正釗笑道,
“烏斯藏的松贊干布信藏醫,能成功求得文成公主下嫁;草原上的孛兒只斤氏信蒙醫,卻能征善戰一統九州;建州女真對中醫、藏醫、蒙醫一概不信,偏偏就出了個努爾哈齊。”
“更別提這遠洋海外的倭人、天竺人、呂宋人、天方人、朝鮮人、佛郎機人、撒克遜人,他們都不用中醫,如何就能綿延至今、建邦立國呢?”
薛文貞蹙眉道,
“可這中醫乃我大明傳統之一,如今你用寥寥幾語,就把它否定得一無是處,未免有失偏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