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悉這一點後,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佔過女性一點便宜的佟正釗頓時更加不自在了起來,
“二叔,這樣不好罷?”
佟正釗侷促道,
“這戚家軍的兵也是個個有名有姓的英雄,雖然戚繼光現在已被罷職回鄉,但皇帝並未廢了戚氏的恩蔭。”
“他的長子戚祚國襲任登州衛指揮僉事,而戚家軍所在的薊鎮,除了薊鎮總兵之外,還有薊遼總督節制三撫四鎮、兼理糧餉。”
“萬一這姑娘的父親或兄弟從前在戚家軍時立過大功,或者和薊鎮的軍官有甚麼交情,二叔這大過年的為了一點小事就把人羈押在牢裡,豈非落人口實?”
“要是這姑娘或者她兄弟回頭一告狀,上頭追究下來,吃虧的不還是二叔麼?”
佟秉清胸有成竹地笑道,
“二侄兒,這你放心,二叔在這兒跟你保證,這姑娘或她兄弟絕對不會和上邊兒告狀。”
“就算告了狀,上面無論是戚家軍還是薊遼總督,都不會單單為了他們兄妹來追究咱們長安縣縣衙的責任。”
佟正則附和著笑道,
“就是,爹和二叔心裡有數著呢,二哥你就放心罷。”
佟正釗奇道,
“那二叔怎麼能這麼篤定呢?”
佟秉元磕著花生道,
“別的我不知道,反正那戚祚國肯定不會再管戚家軍的事兒。”
“這‘登州衛指揮僉事’聽著威風,其實大約就是個祖傳的虛爵,就這麼個虛爵,還是當年戚繼光他祖宗任太祖爺親兵多年,隨傅友德遠征雲南時陣亡換來的。”
“這個恩蔭從太祖爺開始傳到現在,只要沒有切實的證據能證明戚繼光確實意圖謀反,皇帝是不會輕易廢了這項他祖宗賜給戚氏的頭銜的。”
“可是這世上之事,怕就怕這‘捕風捉影’四個字,聽說張居正死後被抄家時,抄出大量與戚繼光來往的書信。”
“其中有一封,是戚繼光建議張居正回鄉丁憂時,召回徐階處理內閣事務,以此保障張居正內閣首輔的地位,這邊將政涉內閣,自然非同小可。”
“僅這一樣,便令那抄家的部堂在勘訊張居正諸子時,特特提及其父與戚繼光交往過密、形似反狀一事。”
“可見皇帝心存疑慮,已非一日兩日,卻偏偏選在張居正死後再命人偵查此事,想來是早有褫奪薊鎮兵權之意,壓根兒就沒有給張居正一黨辯駁的機會。”
“甭說這個戚祚國今年只有十九歲,就算他戰功累累不輸戚繼光當年,皇帝也根本不可能再讓戚氏子弟重掌戚家軍兵權。”
“換句話說,戚家現在靠的不是戚繼光的功勞,而是太祖爺當年賞的面子,這麼簡單的道理,明眼人一瞧便知,更何況那襲爵的戚祚國呢?”
“所以啊,爹能在這兒拍著胸脯跟你說,就算這姑娘家真立過甚麼大功,她就是現在有能耐去登州上訪、去順天府喊冤,那皇帝和戚祚國也絕不會多看她一眼。”
佟正則笑道,
“何止不會多看她一眼啊,聽爹這意思,那戚祚國為了保得自家恩蔭,說不定還要反過來親自送他們兄妹倆回長安縣聽候處置呢。”
佟秉清眉頭一挑,彎起眼來笑道,
“三侄兒這話是正理。”
佟正釗卻仍皺著眉頭,
“那……”
“薊遼總督王一鶚雖是徐階的門生,但他今年剛升了兵部右侍郎,九月又加了太子少保銜。”
佟秉清自信滿滿地笑道,
“聽說他正在薊遼整頓防務,仕途大好,如何會為了這一對兄妹去觸那戚家軍的黴頭?”
“徐階的兒子徐璠雖曾任太常寺卿,但隆慶二年徐階致仕時,便令徐璠即刻隨父還鄉,徐階退得這般巧妙,他的門生又豈能不懂審時度勢的道理?”
“須知他的前任張佳胤,就是為一個‘直諫忤上’的禮部員外郎盧洪春仗義執言,而被迫辭官的。”
“皇帝現在心火可旺著呢,那戚家軍就是一盆燒手的熱炭,除了李成梁父子那般能從熱炭裡的扒拉出銀子的狠人,其餘那等忠正清流,恐怕誰也不敢無端把這一盆熱炭扣懷裡罷?”
佟正釗默然不語,論起對朝中動態與各色人等的瞭解,自己這個現代人確實比不過專精此道的佟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