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星早就習慣他時不時動手動腳討關注的行為,頭也不回道:“扯掉了就把你打成蝴蝶結。”
說完就又把燕十九放生,任他動作。
景元沒忍住笑出了聲。
挺好的,有人放生機器人,有人放生鱗淵冰泉,應星放生閑得沒事騷擾他的燕十九。
燕十九一手搭在欄杆上,一手把紅綢帶繞在手指上轉圈,仰頭看起頭上描金的龍形浮雕來。
這府上所有,雕樑畫棟,無一不是古物,無一不是精美異常。
就是太安靜了
想到這,燕十九悚然一驚,猛然意識到這府邸裡實在是安靜過頭了。
自他們踏入這裡,除了一位扭曲著臉皮高喊著族內人口的龍師被丹楓呵退後,怒氣沖霄地大踏步離開發出的聲響,以及他們一行人的談笑聲外。
就只有路上的親衛、侍女向丹楓躬身行禮時的細微聲響,他們都掛著差不多幅度的微笑,用著相同的語調恭敬地喚丹楓龍尊大人。
燕十九當然能看出來這些親衛與侍女是多麼的尊重、崇敬甚至是愛丹楓。
他太熟悉這些人望向丹楓的眼神了,狂熱、篤信、有人眼底甚至暗藏著一抹瘋癲,那是記憶裡幼年時那場饑荒初初降臨大地時,走投無路的人們跪拜神靈時的眼神。
可人不是無知無覺的土偶,怎能讓一條活生生的龍盤踞在神座上做一尊垂目的佛像?
燕十九的目光緩緩移到丹楓衣袖上展翅飛翔的鶴,這寓意這高貴與長壽的仙鳥被困在一寸千金的的華貴織物裡,無端端讓他想起一個詞——檻花籠鶴。
給我鼓個掌,燕十九摸摸下巴,我好有文化。
他不禁又回憶起丹楓少在他們面前穿著的、與雨別雕像如出一轍的龍尊服飾,這府邸裡處處繪制著的持明古事,龍形浮雕上與丹楓眼下別無二致的紅痕,還有丹楓那隻比某任不知姓名的龍尊多出幾抹淩厲的字跡。
以及丹楓進府以來的一舉一動,即使平日裡他就是六個人當中姿態最為端莊自持的一個,也從未像這般一舉一動都似用尺量過一樣的……
完美……
也許那天丹楓舞劍時他並沒有感覺錯。
燕十九突然覺得這樣的崇敬與愛簡直有些可笑,也恍然覺知為何府邸裡的蓮花會是這樣表面精緻卻毫無可賞之地。
信徒為神明塑像時,不會考慮鑲金嵌玉的寶座是否真的能坐。
他們愛飲月君,愛持明族的尊長,愛他們篤信的救世主,他們愛他就像愛一個符號、一個象徵,就像愛湖中只可遠觀的蓮花,就像愛一尊金塑的神像。
不……不是像愛一尊金塑的神像,而是把一個人塑成一尊神像,然後去愛這尊神像。
丹楓是戰場上舍生忘死的戰士,是丹鼎司妙手回春的醫士,是為持明族殫精竭慮的尊長,可他到底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即使他割下身上所有的血肉,也喂不飽這些貪得無厭的鷹。
所以有人視他作神靈,比如一些侍女和親衛,有人視他為盤踞神座的的惡徒,比如那些對他頗多怨言、指手畫腳的龍師。
太可怕了,他們甚至不讓丹楓看他喜歡的話本子和幻戲。
太可怕了,燕十九甚至想不出這樣的行為與一場持續數百年的淩遲有什麼區別。
太可怕了,將活生生的人困在神座上頂禮膜拜,又恨他不真的是一尊無喜無悲、無愛無恨、福澤萬民的神像。
感受到燕十九的目光長久地停在自己的身上,丹楓疑惑地抬起頭,“何事?”
“咱們什麼時候一起找個荒星飈星槎吧。”燕十九熟練地重新系好應星身後被他拉散的蝴蝶結,笑著說:“來個羅浮幹飯聯盟第一屆星槎競速賽什麼的。”
如果這裡有馬,他一定要拉著丹楓去永狩原跑馬,但是沒有,那麼開星槎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白珩歡呼著高舉雙手,“好耶!我給你們當裁判!”
景元把手裡的棋子一拋,打亂眼前大勢已去的棋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到時候最後一名請客吃飯!”
燕十九看著丹楓剎那間變得無比迷茫的眼神,笑得眉眼彎彎。
這樣才好,這樣才是丹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