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瓊枝幾乎哀求地低聲對她道:“嫿嫿,我們回家吧。別再惹你爹不高興了。”
可是話音剛落,人群中就傳出一聲驚叫——牡丹閉合了。
眾人的震驚,與樊瓊枝初見此繡品的心境雷同。
紀寒章也驚呆了。然而他還沒說話,樓上一個身穿元寶綢緞長袍的員外開口了:“紀家娘子,我們家老爺請您上樓一敘。”
周圍驚嘆未熄,有人低聲道:“是周老爺的大管家!”
周家是仙茶鎮的大戶,半個仙茶鎮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紀寒章驚呆——他多次想任周家西席,教周府公子小姐們讀書。可週員外自外聘請了先生,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樊瓊枝有些茫然,頊嫿說:“走吧娘。”說話間扶起她,緩步去了樓上雅室。
周員外畢竟見多識廣,他知道這樣的繡藝意味著什麼。此時見到樊瓊枝母女,心裡也是有些意外——樊瓊枝肌膚白晳冰透,看上去不過二八年紀。不想已有這麼大的女兒。
他微笑:“樊娘子,你的繡品周某十分欣賞,但是萬兩白銀,恐怕整個仙茶鎮也不會有人出資購買。周某願出白銀三千兩,不知樊娘子意下如何?”
“三……三千兩?”樊瓊枝整個人都是呆呆木木的,彷彿夢中。
周員外說:“不瞞夫人說,三千兩相對於此繡品而言,確實不算高價。但是周某尚有不少省城裡開著繡坊的朋友。以夫人繡藝,想必也不甘窩居於此。”
樊瓊枝說:“周、周老爺,我……不我,我不知道……”
她語無倫次,頊嫿說:“周老爺乃善長仁翁,此畫遇上老爺,也是物逢其主。家母近日也正好想前往其他繡坊看看,如此看來,就拜託周老爺了。”
周員外點頭,命管家立刻去取銀兩。
管家當眾宣佈周老爺以三千兩銀子買下兩副繡品。眾人大嘩,紀寒章傻了。
三千兩白銀!他私塾二十幾個學生,哪怕每月各種孝敬不斷,至多也不過三十兩銀子。
樊瓊枝和頊嫿拿著銀子下樓,她目光空洞,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朵上。於是經過紀寒章身邊的時候,也沒有跟他打招呼。
及至回到家中,樊瓊枝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
頊嫿把銀票塞給她:“收起來吧。”
樊瓊枝這才開始發抖:“嫿嫿,你是我的嫿嫿嗎?你到底從哪裡學的這些?你……”她想起自己很久以前聽過的那些神鬼異事,顫抖著問:“是被什麼妖精奪舍了嗎?”
想象力還挺豐富。頊嫿笑得不行:“這事兒一時解釋不清。不過你懷胎三載,我倒也確實算是你的女兒。你就當這渾沌十五年,我都在跟隨仙人學藝吧。”
樊瓊枝驚魂未定,頊嫿拍拍她的肩,說:“明天紀家應該會來人接你回去。不過娘,你能不能聽我一句話?”
樊瓊枝問:“什麼?”
頊嫿說:“周老爺一定會為您介紹別處的繡坊,你答應我,先拖延一段時間。一年半載也好,再考慮紀家的話。行嗎?”
樊瓊枝說:“可是……嫿嫿,他畢竟是你爹,我的丈夫。我……”
頊嫿說:“他誰也不是,只是你愛著的一個影子罷了。”樊瓊枝茫然,頊嫿說:“娘,這是我僅有的一個要求。答應我,好嗎?”
迎著愛女的目光,樊瓊枝終於點了點頭。
第二天,門口果然來了一輛馬車。隨同而來的,是紀家那個叫吹竹的婢女。此時她站在門口,揚聲問:“有人在嗎?”
樊瓊枝如今對頊嫿的話很是信任,看見吹竹到來,倒也不十分驚訝。但是對於今日紀家的迎接,雖然答應愛女要再考慮,卻總也是暗含期待的。
聞言她趕緊道:“誰?”
待出得門來,見到吹竹,她心裡隱隱有一絲酸苦,卻也隱藏著一絲甜意——她的夫家,終於肯再度接納她了。
吹竹說:“夫人,昨夜老爺回到家裡,又跟老太太念起您。老太太見老爺實在餘情未了,派我前來接您和小姐回去。”
樊瓊枝幾乎脫口就要應承下來了,但一回頭,看見倚門微笑的頊嫿。她低下頭,因為一輩子很少拒絕別人,如今一時之間,竟也想不出拒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