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捏著柺杖,說的鏗鏘有力,“如果不能給你們做點事,那要我們幹什麼?”
——這一句話,寇秋記得,他在六歲那年也曾聽過。
那時的他躺在病床上,低聲說著要放棄手術。抱著正準備打點滴的小孫女從前頭經過的老人聽見了這句話,二話不說就拐進了他的病房。
那時,眼前的這張臉還要年輕的多、面龐飽滿的多。
“為什麼要說這話?”他溫聲道,“小朋友,有什麼困難,你說!”
在那之後,寇秋有了學上。他做了手術,身體情況也有了很大的起色。院長媽媽帶著他親自去道謝,老人客氣地請他們進門喝了茶,但並沒收他們的禮物。
那一句話,就是在那個時候說出口的。
如果不能給你們做點事,那要我們幹什麼?
小小的寇秋緊緊牽著院長的手,仰頭看著這些人。陽光斜斜地打過來,他們每個人都像是能自發光,那種陽光折射在徽章上的色澤,寇秋至今仍然記得。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就立志了。
他想做一個這樣的人。
老人這一次來看他也不能待久。他們其實並沒有完全停下腳步,雖然不再插手機關的事務,卻開始切實考察傳統文藝沒落的情況,約定好了要拜訪一位手藝幾乎要失傳的老傳統藝人。臨別之際,寇秋說:“您給我指明瞭前進的方向。”
老人回了他個敬禮,並沒再說別的話,拄著柺杖撐著年邁的身體,勉強挺直脊背,在其他人的簇擁下出門了。寇秋凝望著他們的背影,感覺那道光又映在了自己的眼睛裡。
紅色的光。
其實有許多人無法理解。從他剛開始有這個夢想時,從他有這個條件去追逐夢想時,寇秋聽到過無數個不贊同的聲音。
當他做富二代時,會有人說:“你家裡有礦,還在乎公務員這點工資?”
當他做風水大師時,也有人說:“你一個看風水的,有什麼資格講科學?”
當他有了影子要進特殊人群監管司時,仍然有人說:“有了那樣的能力,你想幹什麼不成,非得把自己的這一輩子鎖在裡頭?”
......
似乎無論到什麼時候,他所走上的這條路,都是大家最不能接受的那條路。它本應該是末選,到了寇秋這裡,卻突兀地被提上了首選的位置。
他也曾聽見過別的話。
“正常人哪有像他那個樣子說話的?”
“彷彿腦子有毛病,張口閉口就是為人民服務......”
“說的好像多至高無上似的。”
這些,寇老幹部並不是不知道,也不是聽不見。
可——
可在這條得來不易的生命裡,他總想做點事,做點不僅僅是自私地為自己考慮的事。
他並不至高無上,他就是個平凡人。
但當初曾幫過他的那些,也不過是平凡人。
誰說平凡人,就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就不能選擇這樣的生活?
寇秋把報考的書重新擺上了書桌。那些書被擺放的整整齊齊,其中的許多內容他都已經爛熟於心,搪瓷杯和熱水壺的標配也在桌上放著,寇老幹部給自己泡了杯茶,翻開了一頁書。
系統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只是說:【阿爸,你又要考試了?】
寇秋推推平光眼鏡,說:【是啊。】
他摩挲著書頁,低聲道:【這是我無數次,想在這個世界做的事。】
在這之前,他只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