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數萬年的光陰,滄海與桑田幾度變幻,天際的啟明星消失又升起。
在四方山傾塌那時他們就曾高喊過,魔途不滅!
這是對諸天的宣誓,他至今未曾忘卻分毫。
無數靜默緊闔的雙眼在黑暗中等待著第一顆星辰亮起的光芒,待到那顆星辰亮起時......
躺在床上的空明猛然驚醒,他張開嘴,唇形微微聚齊,想要說出夢中的那句話,可是他在醒來的那一刻就忘記了一切。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句話?分明已經到了他喉嚨但他就是無法吐露出來。
他又做噩夢了,空明嘆了一口氣,總歸就是些無聊的東西,又影響了他一晚上的睡眠。
2009年的西藏
修嵌在峭壁崖縫間的紮耶巴寺迎來了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空明從噩夢中回過神來起了床就趕著去達孜縣,達孜是離他們寺廟最近的縣城,仁波切說讓他今天去縣城裡買個小瓷缸好用來裝燈油。
還囑咐他:“你在路上不論遇到誰,不管對方和你說什麼,都不要理睬,抱著缸,低著頭看路,一定要在中午時回來。”
空明不明所以:“為什麼?”
仁波切慈愛的撫上空明的頭頂:“你要是中午回不來,可就沒得吃的了。”
“???”
對上仁波切智慧的雙眼,空明覺得仁波切肯定又喝酒了,老實的點頭:“空明知道啦。”
他和藏地的人有些不一樣,比那些黝黑的漢子長得精緻很多,上師說他是個被拋棄的漢人孩子,人們既不知道他的親媽是怎麼一個人,也不知道她一個漢族婦女怎麼會把孩子扔在藏地,有幾個人看見一個漢族的婦女抱著孩子像是來朝拜的,結果晚上就有人發現他就被遺棄在了草堆裡,他被遺棄之後在達孜縣吃了半月的各家各戶湊出來青稞糊糊和酥油,之後的一次朝拜大家把他也帶去了寺廟,想要問問他代表的是禍是福。
寺廟裡的上師垂目看著他白嫩嫩的臉頰肉:“他有佛緣,留下來修行吧。”寬厚的手掌撫過他那時尚且的稀疏胎發:“是漢人的孩子,就取個漢人的名字,叫空明。”
空明也不怨什麼,就當他親媽是為了成全他的佛緣才拋棄他的好了,而且背經書那麼費腦筋哪有空總去想那種無聊的事情。
就這樣,他就在紮耶巴寺修行了十八年,說著是修行,空明覺得就是當米蟲,上師從不傳授他什麼,也沒給他灌過頂授過印,每天都是吃喝拉撒睡,閑著轉轉經,拜拜佛,過得無比的舒坦。
他聽上師講過經,自認這就是自在,無掛無礙,無上自在。
上師曾在漢地遊歷過,通曉漢人的文化,空明十八年裡學得最精的只有語言,藏字是跟著師兄學的,漢話漢字則是上師親自傳授的。
看著一起長大的師兄們一個個都不做聲的修出了神通,就他還是老樣子。
不過不管老樣子新樣子,他是他,師兄是師兄,總歸都是各自該有的樣子。
一路心無旁騖走到了搪瓷店,空明一說是仁波切要瓷缸,店主立馬從櫃臺後面拿出了最好的一個白瓷缸奉給他,空明贊嘆了他一番,抱著缸開始往回趕。
抱著缸回去的路上,空明記著仁波切的話,路上有人叫他他照樣也沒理,惹得那些人直納悶。
一路上不少人叫他
空明
唉!空明......
勿言、勿言。
空明雖然空明覺得仁波切肯定是喝多了,但按照智慧的仁波切的指示行事這個規矩是不會有錯的,仁波切幾世神通,就算喝醉了也比他要厲害。
一路上叫他的人漸漸的少了,空明低頭看著路,耳畔長久的安靜後,又響起了一聲———
“小師傅。”
空明的腳步一頓,這是一個稚嫩的女聲,她用的是漢語,看向聲音的方向,是一個個頭嬌小,看起來很瘦弱白淨的漢族小姑娘,好似風一吹就會倒一樣的紙片,只有一雙眼睛透亮的還有些精神。
空明想起仁波切的囑咐,低下頭繼續走路。
“抱瓷缸的小喇嘛。”小姑娘又叫了他一次,空明的腳步又頓住了。
瓷缸啪嗒一聲墜落在地面。
空明痛苦的蹲下了身,捂著左眼低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