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四角的燈都已熄滅,只有松木床頭櫃上的一盞橘色釉陶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蕭昶闕輕輕走近那張寬大的鳳床,撩起淡紫色的紗幔,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個熟睡的女子身上,她如小貓般安靜的躺在床上,粉嫩的小臉微微陷入潔白柔軟的枕面裡,秀眉微蹙,長長的羽睫在她的眼瞼處投下一片黛色的陰影。
他靜靜的坐在床邊,輕輕拿過她露在外面的一隻小手握於掌心,她的手是那般冰冷,也就只有在她睡熟的情況下,她才會乖乖的給他握著。
他溫柔的輕輕摩挲著那隻白皙的小手,卻在撫過她的掌心時,蹙起了眉眼,翻轉過她的手掌,心疼的看著她纖巧的十指,他終於明白,為何她會忌諱別人碰她的手了。
就像男人常年習武,手上會留有老繭一樣,一個做慣了粗活的女人,又怎麼會有一雙細嫩的小手呢?
為什麼他會那麼愚蠢,連這個常識都忽略了!
慕容晴語的手,滑嫩細膩,分明就是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的手,而掌心裡這隻可以彈出美妙琴音,可以繡出精緻香囊的小手,掌心和指腹處有著層層薄繭,做了多年的粗使丫頭,或許肌膚可以迴歸細嫩,但這磨出的繭子是如何都消除不掉的。
暖暖,他的暖暖過的竟是如此辛苦,在相府被百般虐待,入了宮更是被他羞辱責難,正如她那日所說,“記得你又如何?那樣你就不會打我,罵我,辱我,冤枉我,逼我喝下那碗藥了嗎?”
她一直都記得他,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著她,連他都無法原諒他自己,又如何能奢望得到她的原諒呢?
床上的人不安的動了動,從他掌心中抽離了自己的小手,掙扎間錦被緩緩下移,露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他瞳孔驀地睜大,有些惱怒的瞪著那隻窩在她柔軟臂彎裡的小東西,那傢伙猶自睡的酣暢,殊不知自己在睡夢中惹火了這九五之尊。
他大手一伸,便要將它從她臂彎裡揪出來,不料睡夢中的她卻更緊的將它攬在胸前,小巧的下頜枕上了那毛茸茸的狗頭,讓他不禁啞然失笑。
這張鳳床很大,兩個小東西只佔了床外沿的部分,裡面空出了好大一塊地方。
心念微動,他站起身,除去身上的外袍,蹬掉腳上的皂靴,翻身進了床內側,輕掀被角,躺了進去,大手稍稍用力便將她嬌小的身子轉了過來,輕輕攬進懷裡。
可那不識趣的小畜生極不給面子的哼哼了兩聲,無奈,他只得伸手將它一併撈了過來,丟擲床腳處不予理會。
懷裡的她,身體很軟,卻異常冰涼,這般畏寒的她,究竟是如何熬過那些寒冷的冬日的。
大手倏然收緊,他更緊的擁住她,以後的每一個夜晚,他都會抱著她入睡,再也不讓她一個人苦熬那漫漫長夜。
他將頭埋進她的髮絲中,貪婪的嗅著她身上那清幽的馨香,就是這個味道,若是可以一直這樣抱著她,即使什麼都不做,也讓他如此的滿足。
他明白幽竹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但他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要了她,他會等到她心甘情願的時候……
翌日清晨,慕容晴莞醒來之時,身子仍被蕭昶闕摟在懷裡,她驚詫的退出他的懷抱,慌亂的撩起衣袖,當看見手臂上的那抹嫣紅還在時,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你就這麼怕朕碰你嗎?”突然響起的男聲嚇了她一跳,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
她斜眸睨了他一眼,見他已坐起了身,面容平淡,辨不出喜怒,便懶於開口,目光流轉間,終是在床腳處尋到了她的小寶貝,她卷著被子挪身過去,抱起了同樣初醒的洋洋,靠坐在床上不予理會那個瞪著她的男人。
正在兩人都靜默無語時,門輕輕開了,幽竹端著洗漱用具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手捧朝服的宮婢。
蕭昶闕看了她許久,終是無奈的翻身下床,任侍女服侍著更衣。
慕容晴莞也背對著他再次躺了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個男人,曾經,她是多麼渴望他能抱著她入睡,她不想一個人躺在這張冷冰冰的大床上。
可是他不要她,將她的尊嚴狠狠的踩在腳底下,現在她的心死了,他卻又來擾亂她的生活,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想要她如何?難道他連平靜的生活也不願給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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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洗漱完畢,蕭昶闕緊盯著她僵硬的背脊沉默許久,終是嘆了口氣,俯身替她蓋好錦被,擁著她瘦削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語道:“你再睡會兒,朕早朝後陪你用膳。”
見她雙目微闔,依舊不理他,他也不生氣,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便起身出了臥室。
他本是想在她醒之前離開的,可他居然在她的床上睡的如此香沉,自登基以來,他已經許久不曾睡的這麼安穩了,就是這小小的人兒填補了他心中長久以來的空虛,他怎捨得放手,不放,他決不允許皇叔將她搶走!
幽竹看了眼床上依舊睡著的女子,也帶著那兩個侍女,悄聲退了出去。
屋中又恢復了安靜,慕容晴莞緩緩睜開眼,淚水控制不住的大顆大顆的落下,她說過不哭的,可是面對他的溫柔,她竟比先前被他羞辱時,還要心酸難過。
懷裡的小東西不耐的扭動著肥嘟嘟的身體,似是在抗議她的眼淚打溼了它漂亮的毛髮。
她伸手輕輕撫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無聲的安撫著躁動不安的小傢伙。
不願再想,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
正在梳妝的慕容晴語聽了身後小太監的回報,憤怒之下揮散了一妝臺的首飾,更牽動了被侍女梳著的髮絲,扯痛了頭皮。
還不及侍女跪地求饒,她便厲聲喝道:“毛毛躁躁的,給本宮拖出去打,給她長長記性!”
剛剛整理完床鋪的錦瑟嘲諷的看著兩個小太監將那哭哭啼啼的宮婢拖出去後,緩步走近梳妝檯,執起羊角木梳細細的替主子打理著塗了玫瑰香油的秀髮,勸慰道:“娘娘何必動怒,皇上不過是顧忌著將軍凱旋歸來,才去皇后宮裡的,皇上的心裡還不是時刻都想著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