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林躊躇了一會,最後靜默了半分之後,推門而入。
悄然關閉門扉之後,他才敢轉頭看著病床上的人。
依稀瞧得出來的俊朗的容顏,被皺紋隱沒了原來的風度翩翩。曾經的美男,也經不過歲月的摧殘。
這些年他操心了不少東西,最明顯表現出來的,就是心緒一般繁雜的的皺紋,蔓生在這張臉上。
這古舊的已經很有年代感的木床,還是爸爸媽媽結婚時候買的,後來搬了兩次家,在嶄新的誘惑面前,這種古舊卻未曾被拋棄,相反,它倒像是父母眼中的寶貝。
怎麼看都是歷久彌新,歲月生輝,因了這時光的浸潤而別具光彩。
這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之一。
現在,物是人非,媽媽已經離開了,爸爸身體也並不康健。
他覺得心頭隱隱的疼痛,細細密密的,好像是被針扎著一般。
“他,怎麼樣了?”這話,他是對家庭醫生說的,剛才他和齊水說話的時候,家庭醫生就在這裡面照看著爸爸。
他大抵知道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不然,他也沒有那個必要一定要瞞著自己。
若非今天被齊水意外知曉了,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才會知道這個事情。
他自嘲的笑笑,或許是最後噩耗來臨的時候吧。從別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最親的人的身體情況,最後怎麼承受病痛著離開,自己卻不得而知。
醫生看了看他,頷首,低聲道:“胃癌。晚期。”
安成林閉上了眼睛,這四個簡單的字,已經給父親判了死刑了。
他真的不想要再聽下去,這種不治之症,似乎再多聽一分都是自己的煎熬。
“陪老安度過最後的時間吧。他大概只有兩個月了。”林醫生的聲音裡滿是悲慼。
林醫生和爸爸是多年老友了,當初當兵的時候,是戰友。
安成林聽出了這話裡的一位,只是覺得心裡萬分酸澀。
真的是晚期了,沒有救了的感覺,末日彷彿正在來臨。
“嗯。我會的。”他語氣不鹹不淡,應著林醫生的囑託,他和林醫生心裡都不好受。
“林伯伯,你回去歇息著吧,謝謝你。”
林醫生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大抵是年輕的時候不太注意,老了風溼關節炎什麼的小病小痛的,最是折磨人。
“沒事。你們好好的啊。”林醫生吸了吸鼻子,蒼老渾濁的眼眸裡有淚光閃爍。
安成林把林醫生送到門口,在他的堅持下沒有再往下送過去。
他揮手告別,多一分在外面的逗留,就少一分看著那讓人心痛的場面。
他幾乎是在逃避。
父親說:“林林,不要怕,你是男子漢,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什麼都不需要怕!”
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話,雖然是很久之前了,卻鬼使神差一般,彷彿還在耳際迴響著。
“我不怕的,你在的時候我從來也沒有怕過。”
他的“頂天立地”不是因為他這些年跟他說過的那些榜樣,而是,眼前的他,給了他那麼多的鼓舞和力量。
在年幼的他的心裡,他便是可以虔誠地相信著的人。
現在,他卻沒有他記憶中的力量和雄壯,也不似那般年輕了。
取代這種孔武有力的生機的,是漸漸生起的皺紋,時而出現的疲倦。
他不是神人,這是他長大過程中漸漸意識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