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咬唇蹙眉,似是很不情願地說:“跟我去廚房吧。還有點冷飯,再打兩個雞蛋炒給你吃。”
小安朝若昕一彎腰,跟玉屏往廚房走去。
若昕聽見他們都在二樓,也起身上樓,在拐角處遇見王渝謙。他注意到若昕旗袍的下襬有一道土痕,說:“又去哪兒挖野菜了?”
“沒有,去春黛家拿客人要的繡花樣子,幫住她樓下的張太種花,就回來晚了。”
她很溫和地回答,而且還銜一道若有若無的笑意,卻令王渝謙語噎。自那日後,她的神色和言行都相當靜默,縱然現在每一晚都會走到大臥房中與他同睡同起,但是他們再也未有過親密接觸。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即使他主動,她也接受地順從而淡漠,到最後反而是他先收手,再無半點興致,只是擁抱她入睡。她將婚姻與相處都當做必須履行的職責。王太太於她而言,等同於每日的裁剪刺繡,已成一份盡力做到完美的職務。
嘉明聽見聲音後,把穿著陰森的武士人偶又裝回木匣中,交給若昕。她一拿到就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嘉明誠實地說:“我不喜歡這個玩具,擺房間裡我看見會怕。你替我藏好吧。”
他想了想又說:“要是恆一又來了,你再拿出來給我。我把他擺好。”
王渝謙走上前拿起,說:“給我吧。”
他轉身走到書房,將武士人偶取出,擺在最正面的架子上。他回過身,發現若昕正站在門邊。
“你吃的藥,今天我都請藥鋪配好了。你要按時吃。”
“嗯,明天我先去趟醫院,吃中藥是為慢慢調理根本,但見效快的西藥也得隨時備好。”
科室裡瀰漫著碘伏的味道。王琦坐在桌子邊,拿一支筆,左手翻著書,右手在簿子上寫著字。看今天沒有什麼大預約,醫生就躲到休息室去喝茶了,早就心裡直髮癢,急著看一本正追到高潮的恐怖小說,把科室拋給實習醫生,說是要放手讓年輕人去練,有事再去找他。王琦也希望能實踐一番證明所學之物。她早就看不慣動不動就溜號,平時廢話道理一套一套的大醫生。他不在反而更清淨。
她並不抬頭,看著書問:“你來了,最近有什麼不舒服嗎?”
王渝謙在她對面坐下,沒有先回答,而是說:“你該不會是一邊查書,一邊給人看病的吧?”
“醫院裡的常態而已。怎麼,不敢讓我給你醫了嗎?”王琦飛快地記錄了一行字,解釋道:“要記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不經常回去看一眼,很容易搞混的。”她做任何事都一絲不苟,那是王家的遺傳,包括專注時眼中的冷漠。
“有事就趕快說,我正忙著,外面有一堆人在等,你又不是沒看見。”
“光顧著忙學業,人都凍僵了。最近一個月的排班幾乎全是你,又經常給別人代班。你就這麼不關心自己的感情大事?年紀也不小了吧,也該找個男朋友照顧你。”
“不好嗎?學業當然是最要緊的事。這也是家裡從小管教我們最重要的規矩。”
她終於抬起頭,說:“我就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說要給我介紹男朋友,還在中間積極牽線搭橋,說是人品樣貌如何好,又出身書香世家,把我媽哄得暈頭轉向。現在又來打聽,還特意去查我的排版。他究竟和你是什麼關係,值得你一個忙人如此大費周章?”
她的眼神仍是冰冷,但提到他時,卻與平時不大相同,目光不自覺地向四周渙散。王渝謙捕捉到了這一幕。他對這位堂妹的印象一直很深刻。雖然她十二歲時,就跟著父親離開了王家,再也沒有回來過。她和其它女孩子一點也不同,不願意去院子裡玩耍,也不喜歡刺繡花鳥,更不會說要去學鋼琴油畫等新近風靡的西方才藝,沒事就坐在窗邊看書,而且她閱讀的並不侷限於所謂的正經書,還有她舅舅從北歐帶回來的怪談。
王渝謙趁她不在,推開窗戶,翻過幾頁,看見上面都是莫名其妙的文章。比如“哥哥聽信巫師的話,將妹妹的骷髏埋入用金鎖鏈換來的聖土中,等著它生長開花。妹妹就會從果實中重生。結果他因為毀壞妹妹的墓,遭受譴責和毒打而死。”
等王琦回來後,仍氣定神閒地閱讀,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王渝謙也沒再說什麼。再經過窗戶時,不知道玻璃是什麼時候又開啟了,她的聲音低沉地從裡面飄出來。“你看過了吧?”
王渝謙記憶猶新,因為當時已讀大學的自己竟然被這十歲的小姑娘給嚇住,像是做了極大的虧心事,強維持著鎮定,回答了一句“是”,沒有虛偽地稱讚內容很好,或是指責她不該看此類書。
他正要走,又聽見她說:“哥哥,別告訴其他人好嗎?我媽不識幾個字,她不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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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心裡一片空白,本就是厭惡說三道四的性格,不可能會同任何人說,卻還是承諾:“嗯,你放心。”
接下去的兩年間,他們就沒再說過話了。三叔不肯聽祖父的話,乖乖去外交部擔任職務,堅持要到上海自立門戶。事情越鬧越大,最後以決裂告終。那時王渝謙正在日本留學,等他回來時,三房已經人去樓空。
王琦垂首書寫病歷單子,看上去相當心無旁騖。
王渝謙說:“難道不好嗎?他確實是個很不錯的人,你應該發現了。”
“不錯就要在一起嗎?我覺得我的書都很不錯,可是我總是記不全它們的內容。把衣服脫了,坐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