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很,四月五號拂曉前,下了一場小雨。
小雨帶來幾分寒氣,給清明節的早上,增添了一抹沁人的清寒。兩輛車從白玉園出發,到了西城的龍鳳公墓,停在一座潔白的大理石墳塋前。
車門開啟,宋念玉戴著墨鏡,抿著小嘴,邁下車來;她穿了一套黑色小款西服,黑皮高跟鞋,身材顯得格外高挑多姿,緩緩走到了墓碑前。
花姐看出她要跪下,立即搶出,將隨身攜帶的厚毛氈墊鋪在墓碑前;宋念玉緩緩跪倒在上面,給墓碑上宋白和歐陽慕玉兩人的照片磕個頭,咬牙切齒道:
“爸、媽,女兒又來看你們了。白玉園現在已經初步穩定下來,接下來我要反擊,重振宋家,楊光那個混蛋害死了爸爸,女兒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說完,她深深地磕下頭去,發梢散落在地,沾了不少泥土。
我見她一言一行都發自肺腑,心裡不覺升起一股敬意,正在這時,就聽宋念玉扭頭叫我:“俞凡,你過來!”語氣果決,不容置疑。
我的心一顫,趕緊不由自主走了過去。
宋念玉拉著我跪倒在她身邊,緊緊攥著我的手,對父母的照片昂起頭,語氣至誠地道:
“爸、媽,這個小子,是女兒打算結婚的人。女兒知道,他是農村人,又窮又倔,腦子一根筋,人還不懂禮貌,爸爸生前不是很喜歡他。但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女兒覺得,我這輩子命中註定,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而且,這次白玉園用來東山再起的資金,也要靠他才能拉來,他也算咱們宋家的恩人。所以,爸爸媽媽,你們九泉有知,還請原諒女兒的決定。”
宋念玉這番宛如武俠電視劇裡的墳前表白,把我完全震驚了,我愣在當地,宋念玉咬著牙,忽然一按我的腦袋,斥道:“還發什麼呆!趕緊給我爸媽磕頭,等結婚以後,你要改姓宋!”
我不由得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看著宋念玉。宋念玉眼睛也狠狠剜著我,毫不退縮地道:“怎麼,你不願意嗎?”
我不由得嚥了口唾沫,看看墓碑和墳塋,又看看身周的八九個人;在這個時間和地方,我就算再有理由,也不能駁宋念玉的面子,只好語氣壓抑地道:“不...我願意。”
宋念玉又剜了我一眼,目光裡透著一點狡猾,隨即轉為肅然,又壓著我磕了個頭,接下來掃墓上香,這才離去。
墳前就剩下了我和兩個保鏢,我發了半天愣,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是中了宋念玉的套路。
這個女人真是的,居然想到利用上墳掃墓來壓迫我,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但話已經說了,我也不能收回來,只好叫保鏢把車開遠,躲在車裡等待楊光。
一整天裡,掃墓的人都絡繹不絕,我耐著性子等,下午時小雨再度淅瀝起來;到了傍晚,才見一輛純黑色加長林肯,冒著雨,沿黑石路緩緩開向宋白和歐陽慕玉的墳墓。
“那就是楊光的車。”我沉聲道,開車的保鏢叫猛子,他開車緩緩湊了上去,停在一個不太醒目的角落,我先隔著窗子遙望著。
我看見,林肯車門開啟,一個保鏢撐開一把黑色大傘,楊光穿了套筆挺的黑西服,邁下車來;透過薄煙般的雨幕,我看到他一臉沉鬱,默默走到墓碑前,凝望著歐陽慕玉的照片。
過了大約一分鐘左右,楊光忽然舉起左手,一個虎背熊腰保鏢連忙從挎包裡掏出一支很簡陋的老竹笛,畢恭畢敬遞給楊光。楊光的手發著抖,把笛子橫在唇邊,一臉深情地吹奏起來。
這一幕挺狗血的,可我還是不由自主搖下窗子,我跟楊光的距離並不是很遠,雨聲中就聽得楊光的笛聲婉轉,悠揚,確實是發自真情至性,而他的眼神,也是一派罕見的溫柔。
他這首曲子很長,我聽著聽著沒有耐心了,而且我注意到一點駭人的跡象,楊光背後足有七八個保鏢,他們都戴著白手套——不是富貴人家那種白綢手套,而是建築工人常戴的那種粗線白手套。
“這麼多人,還戴著那種手套,難不成他們想.....”我腦中掠過一個念頭,卻又搖了搖頭,覺得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但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卻印證了我的猜想,楊光吹完笛子後,對後面打個手勢,那些人立即從林肯後備箱裡抽出了幾把折疊鋼鏟,林立在楊光身後。
這時,天色已經薄暮了,公墓裡還有稀稀拉拉幾個人,我和兩個保鏢都嚇得不輕,趕緊下了車,飛快跑去;我邊跑邊遙遙大喊:“楊光,你想幹嘛?!”
楊光等人都嚇了一大跳,扭過頭來,我們呼哧呼哧跑到他們面前,渾身都濕了一層,猛子二人已經把手槍拔了出來,齊齊對準了楊光,厲喝:“草你媽的,住手!!”
楊光驚奇地打量我幾眼,馬上明白過來,冷冷道:“俞凡,我會來這,是許洋洋那個賤人告訴你的吧!”
我沒有回答他,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額發,看著他們的架勢,仍然覺得不可思議:“楊光,你人格變態了吧?歐陽慕玉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你居然還想挖她出來?!”
聽到我的話,楊光臉上閃過一抹刻骨的怨毒,道:“挖她出來又怎麼了?她原本就應該是老子的人,我等了二十多年,現在宋白終於死了,我就是要見她,叫她跟我在一起!”
我不由得渾身發軟,昨晚我問過宋念玉,歐陽慕玉當年是以骨灰的形式下葬,楊光這混蛋,難道想把她的骨灰盒弄出來,隨身攜帶嗎?
我看看周圍,這邊這麼多人,又是手槍又是折疊鏟的,已經引起了其他掃墓者的注意。這形勢分明對我有利,我冷笑道:“楊光,事到如今說實話吧,宋白就是你整死的,對不對?”
“呸!宋白一輩子幹盡壞事,仇人無數,他的死跟我沒有關系!”楊光狡猾的道,眼睛瞄著我的衣服,似乎害怕我給他錄音。
我原本就沒指望,楊光這麼容易就被套出話來,當下又是一聲冷笑,試探性地道:“你來海都,難道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把歐陽慕玉挖出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