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幹脆逮住他的手,“也不知道說替我暖暖。”
“放肚子上才能暖。”他的手指迅速跟著冷下來,卻還是沒掙開。
我覺得言之有理,便把另一隻手從他校服下面伸進去,他差點跳起來,轉身險些把我摔個跟頭:“你幹嘛!”
他真是莫名其妙。
大家望穿秋水,老肖終於叼著煙,盤著大方步,手提一大串銀光閃閃的鑰匙回來了。推開門,按亮了燈,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哪裡是什麼天文臺,就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屋子。加上屋子是圓形,視覺上看起來更加逼仄,類似電影院座位的塑膠連椅彎成弧形,滿得要擠出眼眶,靠近門口的角上站著一張普通講臺三分之二大小的小講臺。只有屋頂新奇些,穹頂式的,深深凹進去,彷彿哮喘病人終於喘出了一口氣,不至於憋死。
老肖把人趕到座位上坐定,吵鬧間,孟先生趁機把我拽到最後一排的邊上坐下。大家屁股還沒焐熱,鬧哄哄裡老肖說了句“我關燈了”,也不等反應,伸手“啪”按滅了燈。
屋子裡頓時響起驚呼聲和興奮的說話聲,因為實在太黑了。我把手抬起來一看,真個伸手不見五指。
“不要吵,不要吵,叫得我耳朵疼。”
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老肖慢條斯理的聲音才慢慢清楚了:“等一會兒就能看見。”
即使看不見,我也感覺到所有人都抬頭望向了空空的穹頂。
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往左一側,左手摸到了孟先生的校服,憑感覺湊近一些,估計自己的嘴在他耳朵附近,問:“你看見了麼?”
“那裡。”
孟先生大約下意識指了一下,反應過來我看不見,隨即補充道:“你右邊有一顆。”
話音剛落,我右邊的黑暗裡,朦朦朧朧地現出了一點灰白,我眨了眨眼,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變亮了。”孟先生又說。
那點光亮在我眼裡沒有立刻明亮,但每眨一次眼,穹頂上的亮點就彷彿多了一星,彷彿只是兩個呼吸間的功夫,頭頂上已經是點點微光,碎珠雜星。
女孩子們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喜的嘆聲。
老肖的聲音從角落裡響起:“看到了?你們現在看你們正前方那顆最大最亮的,那就是北極星……”
那邊是獵戶座,再那邊是大犬座,那顆最亮的是天狼星……
這種感覺很奇妙。
你除了星星什麼都看不見,不論是身邊最親近的人,甚至是自己的手,一切都陷在永夜的虛無裡,只剩下一雙同樣深黑的眼睛。大小不均的星團一會兒近得垂在眉心,一眨眼又遠嵌天際,如同不規則的珍珠簾,風一吹就涼冰冰地貼到臉上,風過去就跟著送走。世界成了個纖塵不染的黑色籠子,囚著一籠的星星。
老肖慢悠悠地說起星座,我摸到孟先生稜角分明的手肘,輕輕一搡:“聽見沒,你的摩羯座在那兒。”
他笑了笑,說你還不是。
很多年後,我也看到過真正的星空和銀河,卻都遠遠及不上這天的星星。真正的星星高得遙不可及,然而拼死掙出的光芒偏偏那樣瘦渺,稍不經意,就被其餘光怪陸離的光亮漫不經心地掩了過去。
真的星星遠不及這晚的星星來得真。
脖子仰得發酸,我垂下腦袋活動活動,孟先生忽然說:“你看——”
溫熱的氣息吹拂到臉上,心髒直接蹦進了腦子裡,哐哐咚咚地撞得耳骨又麻又癢,孟先生說的什麼內容我全然沒有聽見。空氣裡浮動著女孩子們頭發擦過外套和圍巾的窸窸窣窣的細響,與交頭接耳的氣音混在一處,彷彿摩擦出了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