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快睡著了,又被他這一聲叫醒,朦朧裡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問那麼多。”
隔了很久,我覺得很久,其實應該也就幾分鐘吧,我正半夢半醒,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勉強睜開眼,孟先生把我腦袋扶正,推回到我自己的位置上。這輛車的椅背筆直,硬邦邦得跟棺材板似的,坐著都不大舒服,更遑論睡覺。我起床氣重,口氣也就差得很。
“你幹嘛!”
孟先生不鹹不淡地說:“坐好。”
“你就不能讓我打個盹兒嗎?這個位子坐著不舒服。”
“不然你去關庭那邊坐。”
“你發什麼神經?”跟關庭坐一塊兒打瞌睡,不知道要怎麼傳閑話了。
孟先生反問道:“誰發神經?”
不知道他吃錯了什麼藥,偏偏要跟我抬槓。後腦的血管一跳一跳得發脹,我從他腿前和前排中間擠了出去,徑直走到最後一排。唐宇才和趙天璐兩人手裡各舉一把紙牌,正在抽烏龜,戴航和另外倆眼巴巴地望著。我讓戴航跟我換個座位,他二話沒說就挪開了,我剛一坐下,趙天璐就說:“你等下一把。”
“不玩,我睡覺。”
“好說好說。”趙天璐把我的頭按到他肩膀上靠著,眼睛全程黏在牌上,“孟潛聲怎麼你了?”
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鬼知道,吃錯藥了他。”
“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大姨爹來了吧。”
趙天璐和唐宇才的笑聲淫蕩得像在門口攬客,前面坐著的拉拉隊女生們紛紛投來嫌棄的目光。
孟潛聲今天是真的吃錯了藥。
我叫他就裝聾,除了我誰的話都能聽見,比狗耳朵還尖;給他遞水他不要,說“謝謝,不渴”,轉頭就跟徐苗你一口我一口牛犢子似的地灌;我把他的書包放到一邊,領著校報記者進場再回來一看,發現包不見了,嚇出一頭汗,最後才聽拉拉隊的女孩子說他自己拿走了。
這小混蛋明顯是在生氣。
我太瞭解孟潛聲了,他一皺眉頭,我就知道他心裡在罵爹還是罵娘。大人們都說“這小孩兒脾氣好”,女孩子提起他就把“溫柔好相處”掛嘴邊,實際上這小混蛋是個綿裡藏針的,他心裡不痛快,就能讓你跟著渾身針紮似的難受,問題在於他連刺人都彬彬有禮,好比平地起高牆,讓人一腔滔滔怒意無處洩。
他上一回這樣跟我生悶氣,還是初中暑假我倆因為出去玩的事。那回我有錯在先,放了他鴿子,又不肯道歉,把他氣得夠嗆,後頭幾天沒少給我臉色看,我倆都憋得一肚子火,最後放學在過道裡打了一架。
然後我們就頂著滿頭包勾肩搭背地回家去了。
但這回我實在鬧不明白他生的哪門子閑氣。
這回聯賽我們學校一路過關斬將,順風順水,老大哥高興得煙都不抽了,淡定地在場邊一邊刨盒飯一邊指點。拉拉隊的姑娘們更激動,硬生生把別人的喝彩聲都壓了下去,連馮豔玲都捐棄前嫌,大叫徐苗的名字給他加油。
比賽完了,大家的興奮勁還沒過,起鬨讓老大哥請客。老大哥一點不含糊,當即摸了兩張百元大鈔讓我給大家買零食飲料。展心蕾帶了紙筆,幫忙把每個人要什麼記下來,問到馮豔玲時,她嗓子全啞了,好半天我才聽清楚她要的是什麼。
關庭也好不到哪裡去,一直咳嗽,我沒聽清,問:“你說什麼?”
她又說了一遍,我還是沒聽見,湊到跟前,這才聽見她說:“二鍋頭。”
“淨瞎貧。”
關庭笑得像個二傻子。
“你們回來啦?快來,有什麼想喝想吃的,我們幫你們買回來。”展心蕾說。
一回頭,孟先生跟戴航去完洗手間回來了。戴航吵著要兩瓶可樂,孟先生不愛喝汽水,我說:“給你買橙汁?”
他看都不看我,跟展心蕾說:“可樂吧。”
“好好好,剛好可以買一打,這樣就能送一瓶。”
展心蕾相當滿意,沖孟先生笑出兩個酒窩。
他跟著笑了笑。
“你出好多汗,是不是太熱了?”展心蕾遞過來一包紙巾,“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