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第一階段雙方快速船隻的火箭對射,兩邊的第一陣列主力戰船趕到,開始了船頭紅夷大炮的對射。由於紅夷大炮分量過重,且後坐力巨大,即使是大福船這樣的主力戰船也只能在船頭安裝一門。
雙方的陣列線上都有二十艘左右的重型戰船,雙方的紅夷大炮對射在雙方的陣列中都激起巨大的水柱。偶然有炮彈擊中船甲板,造成巨大爆炸,有時一發炮彈恰好擊斷船桅杆,造成船上更大混亂。
之前使用火箭對射的雙方快速戰船此時用光了火箭,穿梭進了對方的重型戰艦之間,使用小型的佛郎機炮和噴筒射擊。重型船隻的船舷也伸出許多輕型武器,和這些深入敵陣的船隻對射。
海面上水柱在數十條大小船隻之間不斷被激起,白色煙霧帶著濃重的火藥味很快遮蓋了整個海面,能看到的只有船隻巨大的黑色身影、噴吐的大小火舌以及船隻爆炸引起的火光和爆炸聲。
一艘明軍水師的大福船靠上蓬萊的蓋倫帆船,兩船船舷相接,明軍船上的陸戰士兵紛紛跳上敵船,展開肉搏戰。蓬萊士兵用火銃和裝滿鐵砂、碎石子的小炮掃射大群湧來的敵人,無奈明軍雖然有數十人被打倒,剩下的人卻不畏生死,前僕後繼地沖上來肉搏。
雙方在甲板上短兵相接,蓬萊軍很快就發現,自己在肉搏方面顯然不是明朝正規軍的對手,眼看甲板要被敵人壓制,明軍的大福船卻突然發生爆炸。蓬萊計程車兵們頓時歡呼雀躍,明軍心懷恐懼,只見一艘白色的獅頭船朝著明船直撲過來。獅子嘴裡的大炮噴出火焰,明軍大福船再次中彈發生爆炸,在蓬萊船上的明軍失去鬥志,有的被反攻的蓬萊軍殺死,有的跳海逃走。
判官郎君的狻猊船帶著船隊朝著明軍船陣沖擊,明船被他強大的火力和迅猛的突擊逼得連連後退,好幾艘船隻被擊毀。前線的蓬萊船隻受到鼓舞,也都展開反擊,眼看明軍的第一陣列被打得七零八落,不遠處又一排明船用炮火開路沖過來,補上前方的空缺。
海面上,上百艘船隻拖著長長的白色航跡廝殺,炮火像冰雹一樣砸向對方船隻。
判官郎君顯然是想再次突破明軍船陣,直達鄭提督的寶船,報斷手之仇。可當明軍第三波戰艦戰列線趕到時,他意識到敵人的陣型極其厚重。
在座船上的破軍更早地意識到了這點,他熟悉鄭提督的作戰方式。遠遠看去,只見鄭提督將超過自己幾倍的重型戰艦排成了十道戰列線,一層層地朝著前線壓過來。明顯可以看出,判官郎君在突破到第三層時,已然失去鋒銳,漸漸陷入和敵人的纏鬥中,鄭提督顯然就是要用這樣的方法拖蓬萊軍進入消耗戰。
建文看到破軍的臉上漸漸有了陰霾,他讓老何命令判官郎君開始撤退。
當前線的蓬萊船隻看到主帥的命令後退時,戰鬥進行了將近一小時,他們折損的船隻已超過三分之一,明軍的損失比他們略多,但對方損失得起。此時海上已然有許多船隻在沉沒,有的才沉了一半,有的只剩下桅杆還露出水面,海上漂浮著難以計數的破木板。判官郎君命令所有船隻緩緩後退,盡量和明船拉開距離,蓬萊的船隻躲避著船隻殘骸,邊開炮邊後退,並盡量將落水的友軍拉上船。
明軍步步緊逼,似乎並不想讓蓬萊軍撤出他們的射程,雙方的船頭似乎是粘在了一起。恰在此時,被破軍派出從兩翼包抄的兩支快速機動部隊發揮了作用,它們從兩側炮擊挺進的明軍,造成了明軍的遲滯和小混亂,前鋒的蓬萊船隊終於借機和明軍拉開距離。
“好機會!”
狻猊船上的判官郎君和破軍座船上的破軍、建文都精神一振,破軍立即命令老何向蓬萊炮臺方面發射訊號。
“嗵嗵嗵!”
三發紅色訊號炮發射上天,在高空炸出三朵紅色火花。這是引導蓬萊島的四門主炮開炮的訊號,從一開始,破軍就決定要在主炮射程內作戰,只需第一次齊射,就足夠葬送明軍水師的鬥志。判官郎君的出擊,也僅僅是誘敵深入的作戰,只要將敵人引進主炮射程,蓬萊軍勝利了一半。
三發訊號彈形成的火花逐漸在空中熄滅,變成三朵煙雲,很快彌散開。破軍期待已久的那四聲炸裂長空的炮聲並未響起。
“發生了什麼?”破軍心頭閃過不祥的預感,他緊緊握住腰間的寶劍巨闕。
又過了好一會兒,蓬萊方面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明軍似乎從未擔心過昨日打得他們心驚膽戰的巨炮會發揮威力,排成十條戰列線的龐大陣形,一波波地邊開火邊朝著判官郎君的前線壓過來。破軍只好命令全軍停止後退,後退中的前鋒部隊撞到後線巋然不動的主力船隊,只好再次向前沖鋒。
明軍和蓬萊軍再次絞殺在一起,經過一輪炮擊,雙方船隻靠近,士兵們用小炮和火銃對射。趁著一輪射擊造成的煙霧,判官郎君帶著一群勇敢的投槍手,跳上敵人甲板,展開白刃戰。他雖然失去右手,但單憑左手依舊能將一把沉重的斬馬刀使得如同草棍般輕巧。
轉瞬間,他砍倒了十幾名明軍,一個明軍的遊擊抽出兩把雪花鋼刀,舞得花團錦簇般尋他單挑。判官郎君“呸”地將嘴裡混著火藥煙的異物吐到甲板上,單手舞著斬馬刀迎上去。對面的遊擊武藝也不差,和判官郎君的單手斬馬刀居然打成平手,雙方交手三十幾個回合,判官郎君才瞅到一個空隙,一刀狠狠劈在對方頭盔上,將對方腦袋像劈西瓜那樣剁成兩半。跟隨他的標槍手士氣大振,發出“哦”的歡呼,將手中的標槍朝著敵軍拋去,剎那間又戳翻二十幾人。剩下的明軍抵擋不住,只好跳海逃命。
判官郎君扭頭望向破軍的主船,主船上帥旗和紅色的戰鬥旗高懸,激勵全軍突進鼓點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老何手裡那面大令旗也還在左右飄動。知道現在除了硬碰硬的戰鬥沒有別的辦法,判官郎君跳回狻猊船,又朝著另一艘明軍船駛去。
寶船上的鄭提督也在緊緊注視著眼前的戰局發展,一夜激戰在甲板上留下的血跡早已被擦洗幹淨,血腥味也被海風吹散。他站在船頭,觀察著破軍方面的動靜。現在,他的船隊佔有絕對優勢,這優勢不光是數量上的,也在於他對數量優勢的良好運用。
早在判官郎君的突襲前,他就已經計劃好將水師的近四百艘船分成三部分,一百艘交給王參將帶領的左翼,一百艘交給監軍率領的右翼,自己率領剩下的大約二百艘船為中軍,吸引破軍的主力正面對決。
他早猜到處於劣勢的破軍肯定會採用誘敵深入的戰術,以前鋒為誘餌將明軍引入射程,用蓬萊的巨炮轟擊後,再趁著混亂全軍突擊——這其實也是破軍唯一的選擇。王參將的左翼遊擊船隊早就脫離主隊,迂迴到了蓬萊島發動攻擊。破軍的兵力捉襟見肘,本島完全沒留下駐留艦隊,四門主炮又必須用來對付鄭提督的中軍,自然只能用要塞炮還擊。王參將纏住蓬萊島,懼怕後方有失的破軍唯有回師救援,但自己的中軍絕不會放他退出戰線,右翼的一百艘船將在最後時刻作為總預備隊投入。
現在,前方戰局完全依照他的初始戰略順利進行著,他甚至組織了俘虜船去撈起落水的蓬萊水兵,以免幹得太過趕盡殺絕,以後讓人說自己做事太絕。
此時,鄭提督清楚看到青龍船帶著十幾艘船轉頭快速脫離了破軍的座船,他猜到這是建文帶著少量船隻去救援蓬萊。破軍船頭的令旗還在揮舞,身穿紅色戰袍的破軍身影也依稀可見。以建文生澀的統帥才能,要想對抗王參將的左翼一百艘船,只怕不過是杯水車薪。
“戰爭能勝到七分就行,不必追求所謂全勝,何況這也非我所願。”鄭提督眯著細長的雙眼,望著遠處高聳在蓬萊船隊裡異常顯眼的破軍座船,然後對身邊的中軍下令,“讓後方待命的三波船隻也都壓上去,不要給蓬萊叛軍喘息之機。”
王參將的船隊昨晚即出發,在海上兜了好大一個圈子,直到早上破軍的主力到達前線後才出現在蓬萊島。由於他出發太早,甚至都不知道判官郎君夜襲寶船,和鄭提督對決的事。當蓬萊島炮臺上計程車兵們看到月牙白的明軍船出現在近海,造成的慌亂可想而知。
此時的蓬萊島不但沒有一艘駐留戰船,甚至做不到所有炮臺上都能配備足夠人數操縱岸防火炮。除去四門主炮的炮手,最好的炮手都被破軍帶走,現在炮臺守衛的只是充數的輜重兵和工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