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建文剛一張口,只見身後處黑影一閃,有人從房樑上跳下來,揚長而去。
“這次是阿綠啊。”破軍看著倒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翻過手看看手上的弩箭,似乎在箭桿上寫著弩箭主人的名字。看完後,他隨手將弩箭投進旁邊陳列的一隻花瓶中。
看建文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模樣,破軍的嘴角忽然泛起一絲微笑:“無妨,這蓬萊島上想殺我破軍的不知有多少人。或者是來尋仇,或者是為賞金,又或者是為了取而代之。若是真能取得我項上人頭,就讓他們來取好了,這裡的人都習慣了。”
“你是故意將這些人豢養在身邊的嗎?”建文看破軍似乎對這種暗殺貌似司空見慣,不禁覺得這家夥真是個怪人。
“也說不上豢養,我破軍只是不拒絕別人有殺我之心。許多人接近我,都是帶著殺心來的,但只要他們願意為我所用,閑暇時想來殺我,大可來試試身手。”
破軍說起對自己的暗殺,口氣似乎是在講一件與己無關的尋常事,就好似在講什麼從旁人那裡聽來的閑事。
銅雀在旁邊對建文說道:“那位判官郎君,當初也是想要把破軍大王取而代之,帶著一眾手下打上門來。結果啊,被破軍大王九戰九敗,後來敗得心服口服投在麾下,變成你看到的這幅服帖模樣。要知道當初,他本來的名字在海上可也是響當當的,可現在誰還記得?”
破軍走到門前剛要去推,建文忽然又想起什麼,問道:“破軍大王,你怎麼不稱‘予’了?”
所謂“予”是王者的自稱,放在破軍在宴會上自稱為“予”,是有將自己當做與那些國王平起平坐甚至高於他們的王者之意。
“予?”破軍回首略一揚眉,露出略帶嘲諷的輕笑:“那不過是在那些庸人面前裝裝樣子的稱呼,在你這位真太子面前,豈不是扯虎皮了?”
說罷,他將兩扇大門推開,屋內的燈隨著大門開啟,竟然自動點亮了。
“太子來鄙書齋敘話,真是蓬蓽生輝啊。”
破軍先一步走進書齋,戴鈴鐺的貓抬腳正要跟著進去,他將手指放在唇邊對著貓輕輕搖搖頭,那貓竟聽話得將抬起的腳收回去,“喵喵”輕叫兩聲,豎起尾巴走掉了。
建文跟著進了書齋。這裡說是書齋的話,也實在是太大了,屋內擺著百來個直通屋頂的大書架,書架上擺滿書籍,根本是個大圖書館。再向裡走到頭,是破軍平時看書的書桌,桌子後面的牆上掛著張坤輿萬國全圖,圖上分別用紅筆和藍筆畫著許多線。
“你可知這圖上畫的是什麼?”
破軍忽然發問,建文估計他是要考考自己,便又靠近些,用手比著圖上的藍線一點點移動。看了半晌,他心裡大致有譜,說道:“此圖為坤輿萬國全圖,畫的是天下萬國及海洋地理。這藍線一路向南,所到之處攻城拔寨,最終將這片海域納入彀中。我以為,當是破軍大王征服南洋諸國的行止路線。”
“說的正是,”破軍表示了贊許,然後又問道:“你再好好看看紅線,又是什麼?”
“紅線……”建文用手指比著紅線一根根的移動,紅線向南的不多,西方的倒是有很多根。紅線所到之處的地名都是他熟悉的,這每一根路線更是熟得不能再熟。這些紅線上的故事,都是沿著這些航線出行的人親口講給自己的聽的:“鄭提督的……西洋航行線路圖?”
想到這裡,建文這才發現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紅藍兩線出行的軌跡,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他的目光僵直了,眼神一點點從在最西邊的紅線往回移,一直移動到東邊,紅線和藍線居然重合了。再向上移動,恐懼油然而生,紅藍兩條線的起點,竟然都是金陵外海口的劉家港!
“你究竟是……”建文覺得自己聲音有些顫抖了。
“二十年前,我和鄭提督定下生死之約,彼在國內鞏固疆土,我在海外開拓新地,兩相接應,共建大業。”
破軍的話一字一句,都如同鐵錘打鐵砧,鏗鏘有力,砸得建文眼冒金星。如何自己這般不小心,竟然撞到了鄭提督的圈套裡。錦衣衛的出現、銅雀的泰然、再加上如今破軍的自白,建文感到一陣陣寒意從腳底升上口腔,凍得牙根生疼,“咯吱咯吱”上下打顫。
“銅雀、錦衣衛、鄭提督、破軍……所有這些人都是一夥的!”建文慢慢摸向腰間,他的轉輪火銃早在進入大黑門前被封存。沒有威力強大的火銃,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少年,連半點反抗的可能也沒有。
七裡跳起來,一記肘錘朝著破軍的後頸撞去。她觸手可及的武器也都被封存,好在忍者並不拘泥於使用武器,她自身的修為使她全身每個部位都可以成為武器。
眼看她的肘錘撞到破軍,對方非死即傷。可破軍似乎連躲避的意思都沒有,他只是反手抓住七裡的肘部,五根手指稍一用力,七裡雖說忍術精湛,卻也覺得五道強勁的力量深入臂骨,疼得她向後翻了幾個跟鬥落地。
破軍轉過身,用一種看小貓似的神情逗弄著她。七裡一咬牙,又朝著破軍沖過去,眼看快要到面前,七裡改變方向,朝著旁邊的書架跑去,腳底生出兩叢瑰麗的紅色珊瑚,助她在沉重的書架上可以筆直地上行。
“哦……是珊瑚的海藏珠嗎?”破軍似乎對七裡的能力感到小小驚奇,卻又不出他的意料之外。
七裡奔到書架頂上,用力從頭上拔下根長長的頭發。女忍留長發可不是為了好看的,關鍵時刻,頭發也是武器。說時遲那時快,她雙手將頭發捲成環形,蹬離書架,炮彈般朝著破軍飛來。這是她的自殺式攻擊,只要破軍在出手攻擊她身體,那時她就可以用頭發勒住破軍的脖子,破軍不死也會窒息。
然而,破軍還是沒有躲閃,迎著她伸出雙手。頭發套在了破軍的脖子,破軍卻抓住她的手臂,兩邊拇指稍稍用力,七裡只覺得兩條胳膊一陣刺痛,就再也沒有知覺了。只是剎那間,她的雙臂竟被卸脫臼,套在破軍脖子上的長發也失去控制,軟趴趴的搭在他身上。
“快逃!”
七裡在昏厥前用盡力氣對建文說出這兩個字,她看到銅雀揹著手向後退了一步,還在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接著,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