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忍心,又想去勸,她想告訴孔大娘,她願意去作證。她就是目擊者,她可以幫她。可走了一半,卻被小良拉住,扯進店裡。“你瘋了,沒看到那附近有伍建賓的人嗎?這時候去,不是找死。”
這幾日街巷那幾個嘍囉老在附近晃蕩,街面上的人,還有幾個不清楚的。是以眼看老太太可憐,也無人敢去說實話。
伍建賓這擺明瞭要整死孔家母子。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淋雨啊,她都那麼大年紀了,這樣淋雨是要生病的。”老太太十分執著,不肯錯過一絲遇見證人的機會,連下雨也不肯離開。
糧食鋪的老闆,方掌櫃嘆息一聲道“阿離啊,不是我勸你,當日的事,街上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可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肯出來作證嗎?”
關離點點頭“他們懼怕伍建賓,我知道。”
方掌櫃搖搖頭“你只是其一,不知其二啊。”
關離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小良也好奇“爹,你這話啥意思啊?”
方掌櫃看一眼大雨中的孔大娘,指著斜對面的一間鋪子道“看見那間綢緞鋪了沒?”兩人點點頭,表示看到。
“好些年前,那是一家賣文房四寶的鋪子。那家的掌櫃的兒子是個讀書人,也跟你一樣,古道熱腸。”
“他也遇上一件跟你一樣的事,心裡過不去,幫著人家去衙門作證,可後來你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嗎?”
關離搖搖頭,但心裡明白,下場恐怕不好。
“那時候,也是這樣。有人得罪了褚縣令的大公子,褚柏成。褚柏成是個高衙內,心思狠著呢。他自己不出手,讓下面的人設局,弄死了一個跟他不對付的書生。當日的情形,也是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下,伍建賓殺了那書生。”
“書生的家人不清楚這背後的指使者是誰,跑到衙門告狀,要給自己的兒子討個公道。可結果呢?姓伍的明目張膽說瞎話,說人不是他殺的。他們沒有證人,縣老爺不聽。對麵店鋪的邱掌櫃,他兒子跟死去的書生是同窗,見不得同窗死的那麼冤屈,竟然自告奮勇去做證人。”
方掌櫃說到這裡,悵然道“可惜,褚縣令怎麼會害自己的兒子?”
表明上,褚縣令說知道了,容後再審。可暗地裡,卻讓人將姓邱的一家栽贓陷害,說他因為嫉妒同窗,故意誣陷伍建賓殺人。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時,迅速結案,將那姓邱的一家判了個流放。
好好的一家人,一夜之間,就家破人亡了。
關離聽的心裡氣氛,不可置信問“難道,這天下,就沒有王法了嗎?就沒人敢反抗嗎?這王法就成了褚家父子手裡的謀私利的工具不成?”
方掌櫃嘆息一聲,對關離道“阿離啊,你還是太單純。自來便有民不與官鬥的說法,權利是個好東西啊,不然怎麼那麼多人想盡辦法去做官?”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清官,為民做主?那是話本子的說法,至少在這許容縣,在這南海,沒有老百姓能跟官鬥,跟縣太爺鬥。”
憋屈嗎?痛苦嗎?
都收起來吧,這地方,褚家父子的話就是王法,老百姓沒有能力跟本事,與這幫人鬥。他們一句話,就能將老白姓關進大牢,讓老百姓家破人亡。
所以啊,忍著吧,老老實實忍著吧。也許,也許有一日,這褚縣令退了,老百姓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關離看著還在雨中哀求的孔大娘,心裡苦悶憋屈。難道老百姓受了委屈,受了迫害,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國家的政府機關,竟然是一把懸在老百姓頭上的刀。難怪,難怪後來的先烈們,要推翻封建王朝。
關離覺得很無力,明明看到了不公,明明看到了壓迫,可她連反抗的本事都沒有。在龐大的權利機關面前,原來她這樣渺小。
心酸難受,關離堵的很痛,還來不及難過,卻看到孔大娘已經抗不住,倒在了大雨之中。她嚇一跳,趕緊跑過去救人。
方掌櫃到底不是個狠心的,在小良期盼的眼神下,點點頭,讓他去幫手。
關離跟小良扶著人一路往回走,關離覺得難受,手裡扶著的,不是孔大娘。這裡,是沉甸甸的良心,壓的她快喘不過去。
大雨中,關離扶著人蹣跚前行。街道兩側的人,從視窗探出腦袋,靜靜看著這一幕。這裡面,也包括伍建賓的走狗。
“她又將人弄回去了?”伍建賓吃口肉,問眼前的嘍囉。
“回伍爺,可不是,那丫頭膽子不小,竟然敢跟你作對呢,咱要不要教訓一下她?”小嘍囉狗腿諂媚道。
伍建賓夾菜的筷子一頓,掃他一眼,眸子裡眼白多過眼三角的眼,看著十分瘮人。小嘍囉嚇住,趕緊低頭。
“怎麼,想替老子做主了?”
“不敢不敢,爺恕罪,是小的不會說話。”小嘍囉自己扇了幾巴掌,以示畏懼。
一旁伺候的妓女呵呵直笑,伍建賓捏一把妓女的腰,繼續問“那丫頭只是把人送回去,還做了什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