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往他衣服上扔用尿和過的泥,往他書包裡丟帶血的死鴿子,逼著他鑽狗洞,把他關進小黑屋裡。
他哭著回家找姥姥,姥姥去找那些孩子的父母理論,結果被那幾個孩子的爸媽羞辱了一頓,說她一個撿破爛兒的老太太想要訛人,讓她自己回家看看自己孩子是什麼德行,不過是爹不要媽不要的野種。
回去路上姥姥因為太生氣摔了一跤,腿骨折,打著石膏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
白鴿從那之後每次捱了打,都努力瞞著姥姥,不讓姥姥擔心。
白鴿又去跟老師說,老師卻對著他的衣服跟頭發批評了半天,說每天他的衣服都髒兮兮的,頭發蓋著眼睛,整天低著頭,像個鬼一樣,誰見了不煩?
他想解釋,他早上出門的時候衣服都是幹淨的,是那些人欺負他,但老師不聽。
後來白鴿開始自己反抗,但他力氣太小,最後換來的只是挨更重的打。
直到有一天,白鴿看見一直欺負他的那些孩子,到了顧維面前就像變了個人,他們變得唯唯諾諾,那些壞種把自己最壞的一面收起來,裝得有禮貌,裝得善良有愛,極盡可能地去討好顧維。
但他們的極盡討好,顧維連個正眼兒都不給他們,那些人依舊樂此不疲。
白鴿覺得,顧維一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後來他總會有意識地去觀察顧維。
白鴿總是打架,他的衣服不是帶血就是帶泥,但顧維的衣服永遠都幹幹淨淨。
白鴿永遠孤身一人,顧維身邊永遠前擁後簇。
白鴿總是低著頭走路,顧維的腦袋從來沒低過。
在學校裡顧維永遠都是那個風雲人物,白鴿哪怕見不著顧維,也時時刻刻都能從周圍人的口中聽到顧維的名字,聽說關於他的一切動向。
聽說顧維數學競賽得了第一名,聽說校慶他會彈鋼琴,聽說顧維加入了校足球隊,聽說顧維被保送了……
顧維在臺面上光鮮亮麗,而白鴿只能蜷縮在角落裡,用那雙濕冷的眼睛偷窺。
在顧維不知道的那些年,白鴿是追著顧維的殘影一年年長起來的。
在白鴿第一次從書上看到食物鏈這個詞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就有了一個概念,他就在那條食物鏈的底端,那些欺負他的人在食物鏈的中層,只有食物鏈頂端的才不會被人欺負,像顧維那樣。
那時候白鴿就在想,他要變得像顧維一樣,只有變成那樣,他才不會再被人欺負。
白鴿開始模仿顧維,模仿顧維的穿衣風格,他買不起顧維身上的名牌,只能努力把校服洗得幹幹淨淨,洗到發白褪色。
他模仿顧維的走路姿勢,穩穩的,頭也抬得高高的。
他模仿顧維說話,一天也不吭幾聲,跟人交流只用點頭或者嗯。
再後來,白鴿的想法是什麼時候開始扭曲的,他自己都找不出個具體的節點,他的慾望在一天天的偷窺裡逐漸變形,變得扭曲,可怖,徹底收不回來,不可逆,也無法自拔。
一開始白鴿只想變成顧維那樣的人。
後來的白鴿,只想要顧維。
眼睛一閉,又睜開了,白鴿又活了一天。
白鴿上午出門到處逛,把以前沒去過的地方都鑽了一遍,下午去看姥姥,晚上回家陪貓睡覺。
後面兩天白鴿都是淩晨四點就起床,什麼都不幹,就坐在床沿邊,也不開燈,拉開窗簾盯著窗外看,他要看看天是怎麼亮起來的。
晚上五點,吃過晚飯,他又坐在床沿邊,還是盯著窗外看,他要看看天是怎麼黑下去的。
天一亮,一黑,天又一亮,又一黑。
顧維拖著行李箱回來了。
白鴿對顧維實在太瞭解,知道他忍不過三天。
顧維沒再提讓白鴿把小貓送走的事兒,回來了也假裝小貓不存在。
他一進門就蹲在玄關那換鞋,悶頭擦行李箱,擦幹淨又拖回主臥,洗完澡出來,白鴿已經做好了晚飯。
“來吃飯。”白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