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朗揮了揮手,嚴正一語:“都退了去,各自回營準備,新上任的軍將,回營熟悉部署,後日大早開拔,何人出錯,斬立決!”
軍中之令,不同其他,只是早已不被人認真對待,斬立決這種事情,在軍中從來不需要什麼審理手續,特別是臨戰之時,更是說斬就斬。不被人認真對待的軍令,忽然認真起來,實在有些駭人。關鍵是,此時這些副將之類,沒有了主官在場,好似沒有了主心骨,面對連殺兩人的場面,連一句真正質疑的話語都不敢說。
眾將還在這驚駭中平復不下來,卻也只得魚貫而出,許多人都在想,想著出了總兵府,得趕緊去找人打聽訊息之類的事情。
大堂之內,王元朗在與衛六說道:“有勞派人隨著入軍營去,營內少了震懾,老夫那幾個老夥計,怕是鎮不住場面。”
衛六點頭答道:“分內之事。”
話語說完,衛六自己也出了大堂,往前去尋袁青山。前廂,往往是最精銳的,軍中為數不多的騎兵,也大多在前廂之中,衛六自然要先往前廂而去。非常時期,非常之法,這個緊要關頭,唯有殺人才能鎮住場面。
事情意外順利,但是王元朗卻依舊皺眉踱步,他還有太多擔心,並非擔心這太原邊鎮之軍難以掌控,擔心的是這一趟京城之行,是不是真要打起來。萬一真打起來了,這般倉促之下掌握的兵權,在臨戰之時,有太多不穩妥之處。
汴京城外,南城大營,前廂大帳。
馮標正看著手中的報紙,開口大罵:“此乃何人所寫,又是何人帶進軍營之中,當真是豈有此理,如此擾亂軍心之物,豈敢在軍中流傳?”
馮標身邊一個軍將連忙說道:“將軍,當真是居心叵測啊,頭前末將就聽得麾下軍將士卒議論著李樞密之事,也議論一些太子之事,末將當時未當回事。今日倒好,竟然有人直接說李樞密想當司馬懿,還傳得沸沸揚揚,末將查了又查,方才得到此物。撰寫此物之人,其心可誅,其人可殺!”
馮標一拍桌案,站起身來,喝道:“查,搜查所有營帳,一旦發現這什麼勞子京華時報,立馬繳獲,何人私藏,軍棍伺候。更要查出是何人帶此物入了軍營,一定捉拿。”
“遵命!”
軍將得令而出,馮標又立馬與一旁的親兵說道:“速把此物送到李樞密處!”
親兵拿起報紙,低頭看了幾眼,顯然這個親兵是識字的,似乎也在好奇其中到底寫了什麼,卻又不敢多看,塞進懷裡就往外跑,上馬出營,半道上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城東緝事廠,徐狗兒從緝事廠對面的街巷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如做賊一般入了緝事廠,尋到徐傑之後,探頭探腦與徐傑耳語一句:“少爺,從大江帶來的紙用完了。吳嫂叫我來問,要不要出門去買?”
徐傑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筆,說道:“不可出門去買,墨水可夠用?”
徐狗兒點點頭道:“墨水足夠,就是紙張用完了。少爺說要印三萬份,還差兩萬兩千多份。”
徐傑皺眉在想,這事情可真有些難辦,這報紙的事情,一直極為隱秘,從印製到發放,都是秘密而為。也是徐傑不想讓李啟明知道這些報紙出自他之手。為的也是穩住李啟明,讓李啟明對李得鳴之事抱希望,把許多事情的時間往後拖延著,讓這報紙的威力徹底發揮出來。
所以出門去買紙的事情,必然不能做,一做就要露出馬腳。
沒有紙,也是不行,這報紙必須要有足夠的數量去覆蓋人口,京城百萬人,識字者的比例也比其他地方高了許多,要想真的覆蓋所有人口,必須要保證數量才行。
徐傑思來想去,低頭看了一眼桌案,腦中靈光一閃,說道:“狗兒,且備車,與我去一趟刑部與御史臺,也順道往大理寺走一趟。把三堂會審的卷宗給這幾個衙門送去。”
徐狗兒聞言問道:“少爺,可是不印了?那我先回去與吳嫂說一聲。”
徐傑擺擺手道:“印,豈能不印,出門就是去找紙。”
哪裡有紙?刑部有,御史臺也有,這些衙門本就是耗費紙張的衙門,必然有許多存貨。徐傑到刑部與御史臺去找紙,比到市面上去買要安全許多。甚至可以當卷宗運出來。幾萬張紙,說起來很多,其實真堆起來,並不多。一本普通的書經常百多頁,幾十本書的厚度就是一萬張紙了。
卷宗不少,一箱一箱往外抬,這些卷宗顯然是不能印刷的,唯有手寫。這也是為何最近徐傑與梁伯庸一直伏案不起的原因,特別是梁伯庸與一眾衙門裡的刀筆吏,已然不知多少個日夜寫個不停了。也是這些案子牽涉太大太廣,更是大華朝的法律程式也極為全面。四個衙門參與其中,一個衙門一份,無形之中又增加了工作量。
此時的徐傑,方才知道當官還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大漠隔壁,那丹霞之地已然過去,商隊綿延兩裡有餘,塵土風沙讓人睜不開眼睛。連種師道也在臉上蒙起了一層薄紗,人力與大自然相比,依舊弱如螻蟻,即便是种師道這般的高手,面對大漠,依舊覺得有一種無力之感。
秦東,這個五十歲的漢子,頭上早已長滿了白髮,臉上溝壑縱橫密佈,顯出了老態龍鍾的模樣,可見這走商之事,雖然極為賺錢,卻也極為熬人。其中的辛苦,不是親身經歷,實在難以想象。
此時的秦東,額頭上的皺紋更是擠在了一處,滿臉的擔憂,作為商隊頭領,擔憂的事情太多太多,馬匹要吃飯喝水,人要吃飯喝水,車架經常損壞要修,商隊裡各方的矛盾要調節。
還要仔細計算著路途,糧食清水。一入大漠,下一處補給點還有多遠,要走多少日,能不能順利到達,會不會有沙暴來襲,都是他的擔憂。
更讓他擔憂的就是他雙目一直看向的視線遠方,擔憂著前方塵土飛揚,人聲鼎沸。
越是擔憂的事情,終歸越是會發生,塵土飛揚來了,人的呼喊也來了,馬蹄,刀兵,弓弩,甚至鎧甲。
視線之中,數之不盡。
那李頭領帶著人,捲土重來,再也不是兩百號人馬!
一旁頭前還在與人開著玩笑,一副躍躍欲試要揚威西域的秦伍,忽然間也愣了愣。
這般的架勢,在無垠的天地間,數之不盡的馬蹄轟鳴而來,架勢何等駭人。
秦伍看著前方奔來的隊伍,開口問了一句:“爹,頭前可是馬匪來了?”
秦東點點頭,嘆息一聲:“來了,來得比我想得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