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角的肌肉不停顫抖,半晌憋出一句話:“蘇子瞻,你沒有以前好了!”
“是沒有以前好糊弄了!回見吧!”
說完,蘇軾夾起一筷子羊肉,浸透醬汁,全都吞了下去,一點也不剩,轉身揚長而去,他走的時候,甚至有唱一曲的沖動,真是痛快,終於出了惡氣!
章惇卻只剩下哭了。
更讓他哭的還在後面,周敦實進京之後,只休息了兩天,就登壇講學。
老頭子聲音洪亮,條理分明。
第一天,他主要講自己的《太極圖》《通書》等文章,闡發一大堆,諸如無極、太極、陰陽、五行、動靜、主靜、至誠、無欲、順化……等等概念。
說實話,這些玩意感興趣的人真不多,但架不住老先生名氣大,也只能聽著。
但是到了第二天,勁爆的就來了,周敦實在第一天的基礎上,開始講解王道,仁政,愛民,簡政,言語之間,不乏對朝廷做法的抨擊。
等到第三天,老頭子直接甩開了膀子,他強烈攻擊,認為朝廷不順應天道變化,肆意胡為,搶奪民財,濫用民力,法律嚴苛,殘害生靈……在周敦實的攻擊之下,整個政事堂,幾乎一無是處。
幸好老先生還算剋制,沒把趙曙的對外用兵也算進去……顯然,他也清楚,可以攻擊政事堂,但是皇帝絕對不能碰!
不但不能碰,周敦實還贊頌趙曙開疆拓土,勝過秦皇漢武……陛下英明睿智,更應該總攬大權,任用賢臣,體恤百姓,照顧生民,整頓朝綱,力挽狂瀾。
周敦實的這番見解,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迅速傳播,速度之快,簡直前所未有。
還有許多人,也寫文章,揭露各種問題,把矛頭所指,都對向了政事堂,對向了新政學會。
對於這股浪潮,蘇頌看得很清楚。
“這些年來,我們的施政的確有不夠細膩的地方,有時候急功近利,總是靠著力量強推……還有,我們忽略了宣傳,忽略了教化,以為把事情做好了,一俊遮百醜。殊不知,在民間已經積累了太多的怨氣和不滿,他們未必支援理學,支援周敦實,但是他們卻希望有人站出來,罵我們,替他們出口氣!”
章惇很無奈,“首相講得都對,可問題是如果讓周敦實和理學把握了這股民氣,我們的處境就很困難了。”
這時候呂惠卿開口了,“陛下的意思,是傾向於設立議政會議……但是誰能統帥議政會議,又有多少權力,還沒有定論……但不管怎麼說,議政會議都要順應民心民氣,如果讓理學把握住了民意動向,他們站在道德高處,肆意抨擊,我們的施政就會很困難,甚至會影響到全域性。”
“這就是我建議請師父出山的原因,唯有他老人家能壓得住周敦實!”章惇又一次建議道。
司馬光擺手,“不可能,年末的時候,我去拜會了師父,他連新政學會的事情都想推了,又豈會接下議政會議,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司馬光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清楚,議政會議代表百姓,和皇帝,和朝廷是天生的對頭,王寧安和趙曙,還有在場諸位都是師生,他能跑過來,和自己的學生作對嗎?
“唉,師父不來,那誰能成啊?介甫相公如何?”曾布建議道。
蘇頌搖了搖頭,“介甫相公身體一直不好,而且他專心立法和政策,不願意蹚渾水的。”
大家找了一圈,愣是沒有合適的人選。
這時候鬼主意最多的呂惠卿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你們覺得文相公如何?”
“文彥博啊?”
大家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這老貨倒是能壓得住周敦實,只是會不會養虎為患啊?
……
“二郎,這是老夫最新的學習體會,你瞧瞧。”
文彥博把厚厚的一摞紙送到了王寧安的面前。
王寧安懷裡抱著棕色的滾滾,索性拿小家夥圓滾滾的後背當書桌,翻看著文寬夫寫的東西,小東西不時發出哽哽的聲音,似乎在表示抗議。
“我說寬夫兄,連它都看不下去,你這一大把年紀了,非要加入新政學會,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文彥博探著身體,正色道:“老夫以往做官執政,都有太多疏漏的地方,我加入新政學會,是要從頭做起,重新做人!”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會堅持不懈!”文相公更堅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