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年前的一個晚上，電閃雷鳴，傾盆大雨砸得屋上瓦片嗒嗒直響。屋內一個長相俊俏的小夥子正坐在油燈之前。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精緻的荷包，荷包內夾著一張紙。那青年男子滿目含情，小心翼翼的把那張紙開啟了。紙上娟秀的字跡顯出：“暢哥：見字如晤。君心所憂，妾心所念。家父依然不允，特與君知。妾身情意，君心自鑑。端午之日，妾身願同君遠走他鄉，特傳字相告。貓鳴為訊，望君勿忘。”紙上沒有署名，但男子心中已然知道是誰。離端午也就幾天了，溫暖的笑意爬上了他的臉龐。突然，屋後一陣巨響，山間一顆巨石突然滾下，那小夥所在的房子被巨石碾壓坍塌，地上的鮮血染紅了雨水。那張紙條，也被深埋在了泥土之內。
辰時日頭巳時風，午時雨水沁人魂。這句話是對每年6月17前後幾日天氣的寫照。應該是佛祖法力無邊，每年清安佛祖壽誕這幾日，天氣總是很有規律的變化。何建平每年6月15早上，都會準時到芙蓉山面佛，一直持續到到6月17晚上。
白天，何建平會隨著眾僧人念幾個時辰的經，晚間就睡在禪房。也不知道是不是思念王豔，何建平夜間有些睡不著。獨自一人在芙蓉山頂轉悠著。不知不覺，又到了山背處的那一塊巨石之前。
一道白影坐在那巨石之上，似乎在感受著山風的輕撫。何建平已經不止一次見到這個白影。那是一道亡魂，身上沒有任何戾氣。反而功德之光，一年比一年強烈。因此，何建平之前都沒有去理會過。相信芙蓉山上的眾僧也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今夜，不止為何，何建平坐到了那亡魂的身邊。
對於何建平的到來，那亡魂毫不在意，只投來了一個好奇的目光。
“你也喜歡這石上山風嗎？”亡魂看著前方，淡淡的開口說道。不等何建平回答，他又記著說道：“你來這裡這裡很多次了，為何這次突然想陪我來坐坐？”
“你為什麼一直在這裡？”何建平答非所問的說道。
“因為我在等人啊。”亡魂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
“等人比輪迴更重要嗎？”何建平好像刻意抓不住重點。
亡魂臉上帶著微笑看向何建平說道：“破身了？結婚了嗎？”亡魂的說話方式也很怪異。
“還沒，訂婚了，快結婚了。”何建平總算正面回答了一個問題。
“鴛鴦雙棲，蝶雙飛。真好！真好！”亡魂眼中顯出濃濃的追憶之色。
“能講給我聽嗎？不要辜負了這濃情的山風。”何建平好像又跑偏了，眼神倒是誠懇的看著亡魂。
亡魂低頭淺笑一下，閉上眼睛追憶起來。他這個樣子，哪有半分鬼魂的樣子，要不是山風拂不起他的衣襟，何建平恐怕會瞬間懷疑他是生人。
“看見山下那片竹林了嗎？那是我種的，我的家就在那塊巨石之下。”亡魂指了指前方緩緩說道。“那邊平地之處，原來有一個大戶人家。那裡有個美麗的女孩，叫李玲兒。”亡魂的眼睛微閉，稍抬著頭迎著山風。
“她家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自然是珍愛無比。不幸的是被我遇到了。我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她對我情有獨鍾。我們的腳步踏遍了整個芙蓉山的每個角落。這裡的每一處都留下過她的歡笑。我自知配不上她，可她卻始終無怨無悔。”亡魂臉上始終帶著那一抹微笑，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淡雅。
“只要有機會，她就會陪我坐在這裡，吹著山風。我們互訴衷腸，恨不得就這樣相偎一生。”
“有一天，她突然哭著對我說，她父親給她定了一門親事，要我馬上準備聘禮去她家提親。我家很窮，我父母花盡了心思，找了一個媒婆就上她家說媒提親去了。她順勢也把我們的關係講給了她父親聽。她父親勃然大怒，直接把提請的一干人等趕了出來。並且說我一個窮小子，就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她那次哭得很傷心，也跟她父親大吵了一架。”也許是亡魂看淡了，此時的他依舊還是那副淡雅的表情。
“她被關了起來，禁止出門。她父親定的那門親事，也被提前了，那家人提親那天，她直接在她房間上吊了。幸好發現得早，才沒釀成惡果。她家裡的人怕了，只好先推了那門親事。我聽到這事以後，心中擔心她，趁著晚上偷偷摸到了她家去看她。她見到我大哭了起來，哭得我心都疼了。她一直對我說，此生非我不嫁，家人逼她的話，也會寧死不從。我擔心她真的會再做傻事，就用她家人正在氣頭上這些說辭勸慰她。可是她家人突然來了，打斷了我一條腿送回了家。見到我這個樣子，我父母哭了，求著我不要再去惹李玲兒。”
“當時，我也哭了，不是因為腿痛，而是因為我覺得和玲兒很難在一起了。過了幾天，靈兒家一個下人突然到了我家，塞給了我一張紙就走了。是玲兒寫的，她問了我的傷情，並且告訴我，要我等待，她肯定能說服她的父母。我們從此就用筆墨傳遞著思念，那個下人便成了我們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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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腿漸漸好了，我好像再去見她，哪怕是死。可是玲兒擔心我的安危，不讓我去！只說等她說服她的父母，再明媒正娶她進門。我父母也開始籌備我的婚事了，我哪裡有心思管那些。我只會娶玲兒！”
“在後來的日子裡，玲兒沒次和她父母說我們的事，她都會把結果告訴我，次數多了以後，我自己都開始不相信我們還能在一起這個想法。”
“我記得那年端午前幾天，靈兒又來了一封信，說她父親還是不同意，她想和我私奔，兩個人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並約定端午那天要我去接她，到她家外，我學一聲貓叫，他就會逃出來，隨我亡命天涯。”
“她一個女孩子都能下如此決心，我一個大男人怎麼能退卻？於是我決定按照玲兒說的做。可是當夜大雨，竹林裡那個石頭從山上滾落，我們全家都被壓死在房子裡面。”
“我的父母親去了地府，可是我心中牽掛玲兒，以孤魂的形態留在了陽間。我想去她家找她，但她家供了門神，我進不去。第二天，靈兒來了，我看著她以死相逼，出了家門，跪在我的葬身之處痛哭了起來。她一直喊著我的名字，我想回應她，但是她卻聽不到。”
“後來，每晚我都會徘徊在她家屋外，遠遠的看著她。看著她終日都以淚洗面，我真的好難過。可是我卻不能靠近她身邊，不能去安慰她。”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玲兒終於接受了事實，生活也慢慢恢復了正常。只是她再也不是那個愛說愛笑的玲兒了，她變得沉默寡言。這個時候，我覺得我更不能去找她了，時間會讓她好起來的。我能在遠處看著她，就很滿足了。”
“後來，她家被批鬥了，她父母親被抓了起來，她換了個名字，住到了她親戚家裡。很快她父母親都雙雙離開了人世，她的日子也苦了起來。她的親戚為了一些彩禮錢，逼她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十多歲的男人。洞房那晚上，她哭了，哭的很傷心。她男人覺得著不吉利，把她毒打了一頓。我很生氣，使了點小法子，整了下她男人，她男人嚇得不輕。我沒想到的是，玲兒居然還是為他煎湯熬藥。我突然明白了，我不應該去幹涉她的生活，這個男人再差，也是陪她走完這一生的人。”
“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要想讓她幸福，就得讓她有個完整舒適的家。所以我悄悄的照顧著她的家人，能幫的儘量幫上。幫她的時候，我也會順便幫幫其他人，也許是孤魂太過寂寞，我喜歡上了幫人的感覺。”
“慢慢的，玲兒開枝散葉了，我很高興，那種天倫之樂讓她喜笑顏開。現在她老了，或許能看到我了，我不太敢去她們家了。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呆在這塊山石之上，這裡有我和她最珍貴的回憶。只要坐著這裡，我就能感覺得到她就在我的懷中。”
“所以，你一直在等她一起邁入地府嗎？”何建平這才插嘴問道。
亡魂還是淡淡的微笑，搖搖頭說道：“不是的，我不希望她有入地府的一天，因為那天來的時候，也是她此生的終結，我不願意有那麼一天。”
“人終有一死的，誰也逃不掉。”何建平說道。“你剛才說你在等她，既然不是等她與你同路，那你到底在等她什麼呢？”
亡魂的臉色終於有了變換，臉上帶著期待的神色說道：“我在等她嫁我！”
何建平突然沉默了，深愛一個女人，卻眼睜睜看著她與別人結婚生子，這不是一般的魄力可以忍受得了的。而且即便此時，他任然堅持那份初衷，要把她迎娶進門。
何建平默默站起身離開了，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也不需要他說什麼了。亡魂也沒有在意何建平的離去，還是微微的抬著頭，迎著那徐徐的山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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