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看起來吃力,卻一點也不搖晃,很穩。
陸宗停心裡憋悶,欲言又止:“你……”
陳泊秋沒有責怪陸宗停,也沒有問他什麼,潛意識裡覺得大概是自己礙了他什麼事兒——就算是無端要讓他摔這一跤也是正常的,所以站起來之後就啞聲對陸宗停說了一句打擾你,然後又往前走。
打擾什麼了?陸宗停滿頭問號。
“陳泊秋!”陸宗停叫了他好幾聲,他居然不理他。
陸宗停覺得他實在奇怪,就像是什麼也不管,吊著一口氣固執地要去某個地方,就直接沖過去攔在他面前:“給我站住陳泊秋,你發什麼瘋莫名其妙的,偷吃興奮劑了?”
陳泊秋不愧是很長時間都沒走這麼快了,額發幾乎濕透,他喘息時,陸宗停都能聽到他胸腔裡彷彿有個人在拉風箱,刺啦刺啦的雜音。
“宗停,我趕時間。”陳泊秋跟陸宗停解釋,卻依舊沒有正眼看陸宗停。
“趕時間去哪?”陸宗停真是惱火,“你不知道晚上要出發?”
“我知道,”陳泊秋又開始重複他這個口頭禪,然後說,“晚了,就沒有……接駁艦了。”
“坐什麼接駁艦……”陸宗停總是習慣性地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聽到陳泊秋說話就要罵罵咧咧,但這次他罵到一半想了想,好像不太對勁,“你坐接駁艦幹嘛?!”
“去燃灰大陸。”陳泊秋這個回答有那麼幾分老實巴交的味道,聽得陸宗停心裡一哆嗦。
“……誰讓你坐接駁艦了,那玩意兒坐著不舒服,跟一大群人擠著,跟我坐車,”陸宗停去拉陳泊秋的手腕,然後被那裡冰冷僵硬得像死人一樣的觸感嚇了一跳,“陳泊秋,你剛從停屍房出來?”
“沒,我去備藥……”
陸宗停打斷他:“怎麼,他們讓你自己進冷庫取藥?”
陳泊秋點頭。
“……”陸宗停著實被噎著了,尤其是看到陳泊秋毫無變化的表情,這說明他大概每次備藥都要自己進那個通常由機器完成取藥的冷庫,他習以為常,並且不覺得不合理。
陳泊秋按著肚子,聲音嘶啞,開始說別的:“證……接駁艦的,辦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不明白陸宗停為什麼不讓他走。
陸宗停將他拉到自己面前,在月光下將他露在口罩外的半張臉看得清晰了些——是灰白的,像石碑上覆了雪,兩隻眼睛都渙散得聚不起一絲光點。
他忽然明白過來,陳泊秋不是不想正眼看他,他是根本對不上焦,找不到他在哪裡。冷庫那個地方根本不是讓人呆的,他不被凍成傻子才怪。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來接他,甚至辦好了接駁艦的登船證,要跟著大部隊的接駁艦去燃灰大陸。哪怕他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他都沒有一瞬間想過他有可能是來接他的。
他身份特殊,按理來說辦登船證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跟他說過。從陸宗停讓他去燃灰大陸開始,他就預設了他是要自己處理這些事情的。
陸宗停一肚子的話想說,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決定先讓他上車暖著:“坐我的車。”
陳泊秋搖頭,攥緊了自己小腹上的衣料。
“我看看你登船證。”
陳泊秋順從地摸出來給他。
陸宗停接過來,反手就扔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行了,證沒了。”
陳泊秋怔住。因為眼睛渙散,倒像是聚了霧氣,看起來有幾分委屈的樣子。
但陸宗停猜測他大概只是茫然。
“跟我坐車。”
陳泊秋沒吭聲,看著陸宗停把證扔過去的方向,還想過去撿。
趁著他發愣,陸宗停直接把他拽著走,陳泊秋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跟上他,然後被他推進車後座。
陳泊秋一坐下就護著小腹蜷縮起來,另一手攥著自己藥箱的肩帶,明明在發抖,臉上卻一層又一層地冒著綿密的細汗。
“除了冷還有哪兒不舒服,肚子疼嗎?”陸宗停看著他的動作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