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了狗的叫聲,它顯然沒有什麼好生之德,倒是有‘好生之德’。它叫聲很大,顯得很饑渴,看來我這塊生肉對它很有吸引力。
然而,我沒有看見自己對它有多大吸引力,也沒看見它長什麼樣。我完全陷入不知道是昏迷還是死亡狀態,我僅有的意識全沒了。留下的只有遺憾…許多的遺憾。
沒有我虎哥依然會鼓著腮讓他母親撫摸他最近的身體狀況;沒有我他依然會傻笑地看著小敏,繼續自己的理想吧。
沒有我,張大蝦會和誰滾到一塊吹牛皮;沒有我,鐵拐李還是拐著走;沒有我,世界依然再轉。
沒了我,人們該幹什麼還是在幹什麼。
我沒了,人渣們依然在為我慶祝。我沒了,虎哥離願望進了一步。我沒了,地球依然轉。
原來人在死前一秒可以想這麼多,想去做那麼多未完成的心願。
我的靈魂像是在隨風飄蕩,我遙望著某個地方,我彷彿能透視一切,看見裡面的場景。
基地碰碰作響,虎哥加快腳步,奪門而進,就看見人渣們拿著自己的碗筷奏著樂。虎哥一巴掌拍在位於門口張大蝦的後腦勺。
張大蝦暴跳如雷站起來,罵道:“誰他媽,敢打爺爺,我……。”他回頭去看攻擊的來源方位,然後聲音就沒了。馬上換了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虎哥,您啥時候回來的。”
大家都發現虎哥刮掉了鬍子,但是沒有人出現異樣目光,這是大家都屢見不鮮的了。大夥都知道他去敬老院了,虎哥也知道,他只是裝著不知道。自欺欺人而已。
虎哥拿著張大蝦的碗,在張大蝦的頭上敲著,說著:“幹啥呢?你爹死了?”
張大蝦躲避虎哥的奏樂:“是喜事。”
“喜事?”虎哥納悶了,疑惑了,最後還是笑了:“喜事好,我今天也有個喜事,那就是雙喜臨門,咱們今天加個餐。”
那幫貨不在乎吃什麼,只要吃飽就行,他們更在意虎哥有什麼喜事。然後他們就七嘴八舌的追問:“啥喜事。”“嘛喜事。”“莫子事。”“哪門子喜事。”彙聚了天南地北的各個方言,但是很不純。魚蛇混雜久了,他們連說家鄉話也變味了,不正中了。
虎哥著,彷彿在醞釀一顆炸彈:“嗯…我今天認了一個妹妹。”
噓聲四起:“喔…小敏。”
“你媽媽的,狗子跟你們說的。”他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我,於是放棄。
有人開始打哈哈:“這麼久了,才這點進度,沒出息。”
炸彈威力太小,大家都失望了,八卦王張大蝦更失望了,他就喪氣的說:“對面街,幾個發廊妹不都是你妹嗎?”
虎哥說:“那不一樣,你們,她們都叫虎哥,這個叫虎子哥。”
張大蝦鬱悶了,問隔壁床的鐵拐李:“老李,虎哥和虎子哥有啥不一樣。”
鐵拐李簡易明確的回答:“虎子哥不是要比虎哥多一個字嗎?”
張大蝦碰壁,發現自己問錯人了,他轉向問最角落的馬六兒:“六兒,你讀過大學的,你解釋一下。”
馬六兒還是那句:“讀大學沒用,墜落的天堂。”
張大蝦又轉向問年紀最大的:“老不死,你見多識廣,琢磨出有什麼區別沒。”
虎哥也沒打算讓張大蝦繼續求解,他再次扇了張大蝦腦袋一巴掌:“你懂個屁。”
張大蝦摸著二次受創的後腦勺,說:“新義安沒來了,你手癢癢,也別拿我過手癮呀。”他說完就閃一邊了,以免三次受創。
虎哥終於解釋,自我感覺的解釋:“虎子哥不是聽起來比較親切嘛。”
‘親切嗎?’大家腦子都浮現這個疑問,虎哥也覺得沒啥親切的,他讓小敏這麼叫,只是不想讓小敏和這群混混一個等級。其實本來就不是一個等級。
虎哥為自己的進度開脫:“事情總是有個進度的嘛,慢點證明是好貨,快速推銷的那是水貨,就像六兒跟狗子一樣。他再次環視不大的倉庫,確定人渣們都在,唯獨少我:“咦…狗子呢?”
大夥齊聲道:“上位啦…。”聲音拖了很長,還伴隨著再次敲鑼打鼓的聲音。
虎哥悶在那裡,他足足定了幾分鐘,然後小聲的說,倒像是在自言自語,自發問:“怎麼上位的?”沒有人給他回答,因為沒有人知道什麼,然後就是一陣沉默。
郭總堅持自己從細微的觀察,得出的觀點:“得罪大人物了,脫去投胎了。”又是一陣沉默,他們不知道應該去相信什麼,也無法相信什麼,我們就相信活著就好。
只有活著才能相信更多……
我看見的一切彷彿像是真實存在,我的靈魂像氫氣球一樣向上遊蕩。我微笑著,看著他們打鬧、訕笑、沉默思考,我微笑著,看著自己離他們越來越遠。
我努力的向他們伸著手,想抓卻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