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縈感覺上身有些冷,他往身邊看去,恰好看見了電視機裡的自己。電視關著,黑色的螢幕如鏡子般映出他的人影。他身上的裙子下半身雖然因為十幾層堆疊的輕紗顯得格外蓬鬆,上半身就過於單薄了,沒有肩帶,又裸著後背,白縈伸手往自己背後勾去,勾住了最下面的蝴蝶結。
他回憶著柳清章是怎麼為他穿上這條裙子的,好像只要解開最下面的蝴蝶結裙子就會散開滑落。白縈沒急著脫下,他在想:柳先生呢?
房子裡沒有存在第二個人的跡象,柳清章將他送了回來,自己卻沒有留下。白縈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他還以為自己會像住在醫院的那幾天一樣,一睜眼就能看見柳先生陪在自己的身邊。
柳先生這次甚至連衣服都沒有給他換……
腦子裡第二次冒出這念頭時,白縈有點想去撞牆。幼稚的想法讓他臉紅,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依賴別人了?
他低下頭,踢了踢腳,毛茸茸的拖鞋露出裙擺,鞋尖是一隻雪白的垂耳兔,兩只長長的耳朵會在走動的時候一甩一甩。因為它被人放在了床邊,白縈才不用一大早踩著冷冰冰的地板去找鞋。
柳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連鞋子這樣的小事都會考慮到,可偏偏沒有為他換下這身,穿著睡覺其實不太舒服的裙子。
白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糾結這樁小事,好像背後藏著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晃晃腦袋,白縈想叫自己不要多想。他終於脫下了這件裙子,輕輕拉開後邊的蝴蝶結,舞裙便掉在地上,下面再無其他衣物。白縈才試圖放空大腦不要多想,可這會兒又控制不住地回憶起柳清章是怎樣為他穿上這件衣服的。那會兒的柳先生一直低著頭,好像除了為白縈穿好裙子外再無他念,可他有時候又會一不小心、粗心大意地加重了力道,白縈抓著頭紗擋在身前,看見自己被人握著的小腿上留下了淺淺的指痕。
等裙子要往上半身套,手裡團起來的頭紗終於到了不得不拿開的時候,柳清章此時又抬起頭,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臉上,不去看他赤裸的胯部與胸膛。他目光幽深,像是看不見底的古井,一旦墜入其中便無法脫逃。在他注視著白縈的面孔時,白縈卻不敢看他,他低下了頭。
他被柳清章扶著站起來,踩著他的鞋面。一隻大掌掐住他的腰,另一隻空著的手把裙子往上提,不小心從臀邊擦過的時候,白縈顫了一下。
當時其實沒想這麼多。
也許黑夜會讓人變得迷糊,白縈昨夜稀裡糊塗便讓柳清章給自己換完衣服。等到次日白晝,意識清醒,再想起來的時候慌得小蛇心跳加速。
總感覺,不太對……
可白縈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長輩與晚輩的身份可以是擋在他們之間的壁壘,也可以是縱容曖昧發生的窗戶紙。
順著陽臺窗戶吹進來的風有些涼,白縈趕緊把這些雜亂的念頭從腦子裡趕出去,轉頭鑽進浴室。擰開熱水,倒入浴鹽,白縈變回小蛇爬進自己的小浴缸。熱水泡得小蛇意識渙散,腦袋搭在浴缸邊緣半睡半醒。
好暖和……
白縈這樣想著的時候,柳清章卻將自己浸在寒潭之中。
將白縈送到家,安頓好他後,柳清章可以說是逃回的京城。是的,逃,柳清章只能為自己的行為想到這個詞。八九百歲的大妖怪竟會因為一條年齡還不到他三十分之一的小白蛇潰不成軍,連柳清章都要嘲笑自己如此狼狽。
他沒有回到柳公館,而是去了同樣坐落在楓山之上的一池寒潭。寒潭水位於一個幽深山洞的最深處,自柳清章第一次發現它後,就開始利用它修煉。妖物往往體質陰寒,他的情況卻與大多數妖相反,是少見的偏向凡人口中純陽之體的妖怪。大多數情況下這是一件好事,在人間還有道士的年代,那些罡烈的道術幾乎對他不起作用,但有的時候,體質也會讓他的修行比其他妖怪兇險。
修行失控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好像在被火焰燃燒,血管裡流著的不是血液而是巖漿。和他情況相似的妖太少,柳清章的修行之路上沒有什麼老師,他便自己琢磨出了用極寒之物中和體內的熾烈氣息,輔助修煉的辦法。
這方天然寒潭被柳清章埋下數件極寒之物後,哪怕在一年中天氣最熱的時候,水面也結著浮冰。柳清章其實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來了,一方面是因為隨著他修為愈深,已無需外物輔助,一方面則是因為末法時代到來,沒有了天地靈氣後,修為已無法繼續精進,身體自然也不會因為修煉再起問題。
柳清章沒有想到自己再來此處,是因為心中不該有的慾念。蛇妖化作原形浸入寒潭水中,不斷有冰霜結在他漆黑的鱗片上,又轉瞬融化。
不當生出的情讓他彷彿被烈火焚身。當意識到無關發情期,也無關長輩對晚輩的愛護之心,自己對白縈所做的一切皆因情與欲,甚至已經做出了冒犯之事時,柳清章恨不得叫業火將自己焚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