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白縈想起福利院裡的平衡木,院裡的玩樂設施很少,寥寥幾樣難免被孩子們爭搶。白縈是從不去湊熱鬧的,才變成人的他在別人眼中顯得很奇怪,明明聲帶沒有問題,卻不聲不響當個小啞巴,他還老是這樣一聲不吭地盯著人看,看得人心裡發毛。其實這都是做蛇時的習慣,小蛇喜歡蟄伏起來,用玻璃似的黑眼珠觀察這個世界,觀察獵物,觀察潛在的危險,或者只是單單觀察一草一木。
他是很能靜下來的小蛇。
但是那些鞦韆、沙坑、平衡木……他也不是不感興趣,他只是知道自己融不進人群,所以不和他們一起玩,當月亮升起來,孩子們都待在房間裡,他就會偷偷跑到花園去。
後來雲則成了他的同夥。
他會和白縈一起在沙坑裡堆房子,會給白縈推鞦韆,在白縈要掉下平衡木時抱住他……兩個人都不說話,但擁抱裡好像藏了無數言語。
白縈走在人行道邊緣,就像走在過去那根平衡木上。忽然間他腳一歪,似乎要和過去一樣倒下去。
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然而白縈忽地一個轉身,他腳踩在地上,踩得很穩。小蛇是故意的,當然算好了之後的每一個動作,他看著被自己騙出來的人,露出一個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會偷偷跟著我。”
雲則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白縈站定了,抱著花束,笑盈盈地看著他。
秦眷書其實是個很守規矩的人,這種人講信用,說不跟著,就一定不會跟著,但雲則可不會這樣。白縈還記得自己有一次跟雲則吵架——也不能說是吵架,他和雲則待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裡,兩個小啞巴其實沒說過一句話。
因為雲則和人打架讓自己身上又多出一塊傷疤,白縈氣得扔掉雲則別在他頭發上的花,不肯理他了。
吃飯的時候,白縈抱著自己的小碗坐在最角落,雲則敢過來他就不吃飯,小蛇一定會餓死自己。
老師給孩子們讀故事的時候,白縈難得和一個關系比較好的女生坐在一起,他們坐在最前排,一整個故事講完,白縈都沒有回頭看雲則一下。
自由活動時間,雲則跑去想要和白縈和好,白縈左看右看發現自己被雲則堵在了角落,他面對牆角就抱住膝蓋蹲下來,假裝自己是一塊大石頭,就是不看雲則。
他甚至還要坐到以前因為抓他辮子被雲則打了的男孩邊上,雖然他不聲不響,只是安安靜靜坐著,可那男孩還是覺得受寵若驚,拼命把口袋裡的糖果掏給他吃。雲則看到白縈吃了那人的糖,眼睛都氣紅了……
後來,他們是怎麼和好的呢?
那天晚上下了場暴雨,暴雨裡夾雜著驚雷,被雷聲驚醒的白縈想到雲則害怕打雷。白縈翻開被子跳下床,跑到雲則的小床邊。
雲則果然死死抱著枕頭,看到白縈後,他的身體漸漸停止顫抖,但眼眶仍舊通紅。
大度的小蛇爬上床,抱緊了人類。
小蛇很快就睡著了,雲則一整晚都抱著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小蛇發現那朵小花又別在了他耳邊,好像是雲則在對他說“對不起”,白縈沒有再度扔掉它,這是來自另一個小啞巴的“我原諒你了”。
多年後,雲則終於可以用聲音表達自己的歉意。他來到白縈面前,老老實實低頭道歉:“對不起。”
白縈抱著花走到他身邊:“我不怪你。”
兩個人一起往白縈家走去。
“我擔心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雲則解釋自己的行為,“所以才忍不住跟在後面。”
白縈無奈地看著他:“我們都是成年男人,我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到時候你一個人回家就安全了嗎?”
“不一樣的。”雲則下意識說道。
“哪裡不一樣……”白縈有些不服氣,然後就看見了雲則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