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出人意料的請求。露辛達挑了挑眉毛：“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聽聽你這樣說的原因嗎？”
菲碧一頓，無意識地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菲碧深吸了一口氣，才握著自己的手指，輕聲地說道：“因為……我的主人就快要找到我了。我不想為學院帶來麻煩，也不想為你們帶來麻煩。”
“主人”，這更是一個出乎露辛達意料的詞語。她一怔，眉心微微蹙起，菲碧低下頭去，苦笑了一聲。
“摩曼人魚一族……其實沒有很大的自由。”菲碧輕聲說，“摩曼人魚壽命短暫，身體柔弱，魚尾離開海水便不能存活。但其實，即使是在薩斐爾海裡，人魚也只能在淺水區裡生活——我們摩曼人魚，其實和你們伊裡斯翼人一樣，非常容易被其他的族群捕獲獵殺。”
菲碧這樣說，露辛達已經略微明白了一些；伊裡斯公主的眉心蹙得更緊了。菲碧向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們美麗的容貌以及治癒的能力，便如同三歲孩童手裡的黃金，很難不引起其他生靈的覬覦。”
菲碧說到這裡，像是終於對自己族群的秘密無所顧忌了；她美麗的海藍色眼睛裡漸漸地燃燒起了一種火焰。
“埃爾頓王國的王室與人族一直在‘保護’我們。”菲碧說，“他們為我們打造蓄水的尾箱，讓我們得以在陸地上生活，並為我們提供食宿，條件是我們為他們治癒傷病——怎麼樣，聽上去非常公平，對嗎？”
菲碧聲音裡的冷意快要滿溢位來，就連最膽小安靜的斐蒂南德，也聽懂了摩曼人魚的處境。他小聲說：“摩曼人魚不能保護自己，埃爾頓人族掌握著人魚的生殺大權，那麼埃爾頓人和人魚之間，就很難締結真正平等的合約。”
菲碧有些冷澀地說完摩曼人魚的處境，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她向著斐蒂南德笑了一下：“你說得一點也沒有錯，斐蒂南德。‘主人’這個稱呼是怎樣出現的，我們心裡比誰都要明白。埃爾頓人族對我們所謂的‘保護’，其實就是奴役。我們是埃爾頓人的奴隸與寵物，我們沒有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與決定的權力。”
菲碧揭露了摩曼人魚一族的處境，露辛達隊伍裡的四個人都陷入了沉默。空氣安靜很久以後，霍麗葉才喃喃地說：“這麼久以來，我們竟然沒有聽說摩曼人魚的難處……空靈大陸上的訊息這樣閉塞嗎？我還以為，摩曼人魚族與埃爾頓王國是鄰居，彼此之間應當十分交好呢，就像我們維克麗族與人馬族一樣。”
霍麗葉這樣說，菲碧的神色有些黯然：“也不完全是訊息閉塞……摩曼人魚一族裡，有許多族人並不去思考或者爭取自己的權利。他們大概覺得，現在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在埃爾頓王國的保護下，我們的族人能夠得到安全與生存。有相當一部分人魚自願地成為埃爾頓人的眷屬，他們的確認為，我們和埃爾頓是牢不可分的盟友——並不是每一個人魚都像我這樣，想要自己能夠獨立地生活。”
露辛達聽了，只是微微搖頭：“‘自願’地成為埃爾頓人的眷屬……權力不對等之下的‘自願’，真的是自願嗎？”
她這樣說，不再過多地評價人魚一族的處境，而是誠懇地望著菲碧：“有什麼是我們能夠幫助你的嗎？菲碧。”
菲碧慢慢地搖了搖頭：“本來，我就是自己偷偷地逃出來的。沒有朱利亞斯大師與艾弗格林院長的接應，也許，我早就死在了出逃的路途中，死在了繆爾波恩平原上。我已經得到了阿希娜學院的許多恩情而無力償還，我不能再躲在學院的保護下，為學院繼續帶來麻煩了。”
菲碧這樣說，神情漸漸變得堅毅：“我會回到埃爾頓王國，回到我的那位‘主人’身邊。但是我心裡那一個燃燒著的願望，不會改變。——露辛達。”
露辛達望向菲碧，菲碧笑了笑：“雖然在大賽裡，我們無法成為隊友，但是，我很高興能夠在阿希娜學院認識你，認識你們。我相信，如果是你們五個人最終贏得歐珀寶石，你們一定會像我所希望的那樣去使用它。我真心地相信。”
菲碧離開之後，露辛達隊伍裡的四個學徒面面相覷，好一會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霍麗葉才小聲打破沉默。
“真沒想到，”女武士說，“摩曼人魚族，竟然是這樣的處境……女神在上，菲碧竟然會有什麼‘主人’，唉。”
黛爾綴則冷笑了一聲：“不止是摩曼人魚，埃爾頓人族中本來也有奴隸存在。有些人類，生來就以踐踏別人、剝削別人作為樂趣。這種事情還少嗎？”
露辛達搖搖頭：“總之，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菲碧成為我們的隊友了。”
露辛達這樣說，身後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
“你不必選擇她。”赫曼說，“你應當選擇我。”
露辛達隊伍裡的四個人同時回過頭去：
赫曼·海德博特攏著銀色的袍袖，平靜地站在那裡。
赫曼與露辛達可以稱得上“宿敵”了，面對著赫曼，露辛達隊伍裡的學徒們不自覺地流露出微妙的審慎，而赫曼的神情泰然自若，甚至友善地沖所有人點了點頭。
“難道你們不好奇嗎，”赫曼說，低低的話音彷彿一條誘人的蛇，“你們就不好奇，我將會用什麼樣的理由，才能說服露辛達·梅菲爾德，讓她選擇我，加入你們的隊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