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冀州現在的情況是否多有問題,對越軍來說,此番能順利拿下他,都是大有裨益的。
有此一城在手,便意味著他們真正在黃河以北開啟了局面,有了在河北紮根,並與鬼戎兵馬周旋的根基與底氣,有了讓將士們進退自保的依託所在。
正因為為此,孫寧也好,手下那些將領也好,都是格外看重對冀州及周邊各城的掌握與防務,再加上依然要對延津渡嚴防死守,在這個六月盛夏的時節裡,越軍在黃河北邊的整體構架與防線也就徹底成形。
當然,孫寧也不可能就滿足於此,只守著這麼一座大城靜等鬼戎方面發兵來攻,在一切稍有頭緒,漸上正軌後,他便又著眼於如何將戰果進一步的擴大。
正如之前所言,孫寧從來不是個喜歡被動防禦之人,任何時候,在任何地方,他都更傾向於用進攻來代替防守,把敵人的攻擊打退於防線之外。
手下臣子將領們也早就習慣了他的這一特性,所以在被他召到跟前時,也都各自有了一定的想法。
此時,多名將領便都興致勃勃地拿出了自己的策略來。
「陛下,就目前鬼戎大軍的動向來看,他們很可能已經越過黃河,往南邊中原殺去。臣以為,咱們接下來該做的當是循著他們的路線南下攻其後路,從而配合著中原守軍,滅敵於中原境內!」梁文統神色肅然地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是他話才一落,旁邊的衛挺便已皺起眉來問道:「梁將軍怎麼就確定鬼戎大軍一定會繼續南侵?他們要是聞訊調頭北還呢?」
「那也是一樣,由我們在河北擋其主力,再讓中原之兵攻其後路。」古耀華毫不猶豫幫著回道。
「這隻怕不容易吧?」衛挺搖頭,「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自然能與鬼戎大軍正面相抗,可是留在中原的那幾萬守軍真能安然過河,且攻鬼戎後軍而取勝的把握嗎?」
「而且要是鬼戎人有所準備,把後路的船隻浮橋什麼的毀了呢?我們留在中原的兵馬能在短時間裡再過河嗎?」聶龍也跟著說道。
衛挺順勢又道:「還有一點,要是鬼戎在黃河北岸設伏,專等我軍過河,又當如何?」
他二人一如在戰場上與敵交鋒般配合默契,一番問話下來,頓時就讓梁文統和古耀華兩個無言以對。
最後,只能是哼道:「那按你們的意思,我軍接下來又該如何應對此局?」
「陛下,臣以為還是該以穩重為上,既然咱們的目的就是為了逼迫鬼戎主力與我決戰,那索性就繼續在河北用兵,給他們施加壓力,直到蔑勒真不敢再賭,收兵回來決戰。」衛挺又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你這話說的輕巧,若是鬼戎人就是不照辦呢?」這回反駁他的不再是梁文統二人,而是換成了蕭克敵。
相比於其他人,蕭克敵對鬼戎人的仇恨更深,更想要殺敵報仇,因為其兄長蕭克定之前就是死在鬼戎人之手。
不過他也並沒有完全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此時的說法也是相當在理:「各位可不要忘了,鬼戎人當初就是善於劫掠遊斗的一群盜匪。即便無法攻陷我中原重鎮,他們也必然有的是辦法就地掠奪糧食人口,甚至反過來斷我們的糧道!」
這最後一句,頓時也讓在場眾人的臉色一變。
兩支各自殺入對方地盤的軍隊,從表面看來,處境都是相似的。越軍固然可以斷鬼戎人後路,鬼戎人又何嘗不能同樣斷越軍後路?
而且相比於習慣了劫掠的鬼戎人,怎麼看都是越軍的處境更兇險些。
畢竟,越軍乃是朝廷堂堂之師,在進入河北後,別說學對方般劫掠當地了,甚至都還要拿出自己的糧食物資來救助當地百姓。這要是後路一受到襲擊,糧草什麼的運輸
出了問題,那結果必然是不堪設想的。
這一顧慮確實讓孫寧也深以為然地點下頭去。
在拿下冀州後,他之所以沒有乘勝再擴大戰果,去奪取更多河北城池,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於此。
可以說,現在立足冀州,又看護延津渡,已經是他們能做到的自保極限了。不然一旦戰線拉長,就會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其他人也都有著相當的大局觀,此時仔細想來,也深以為然,頓時剛才的激進說法便為之一餒,然後他們又一個個看向皇帝陛下,等候著他做出最終的決斷。
孫寧見狀,又是一番思忖,這才緩聲道:「其實在此之前我也有過這種種考量,確實各有各的利弊,所以就得儘量規避弊端,獲取利益。同時,也得逼著鬼戎人回到河北來,與我們當面決戰。
「至於如何使他們按照我們的意思回來,我倒也想到了一法,去打雍州!」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再變,皇帝陛下的這一策略也太激進了吧?
雍州雖說也算是在河北南部,可距離冀州卻足有三百多里,縱然是快馬趕去,也要好幾天,更別提出軍攻之了。
而更關鍵的一點是,那兒離著相州也就兩三百里,而後者正是鬼戎人現在屯兵之所在。也就是說,敵軍一旦得知此事,是完全來得及迅速抽調大軍回救的。.
到那時,戰場地利就落到了鬼戎人的掌握之中,甚至越軍將在雍州城下遭遇前後夾擊,勝算自然更低。
「陛下三思啊……」衛挺連忙出口勸道,「臣知道那雍州乃是鬼戎人的後方糧倉,極其關鍵,若能攻下,則我軍必勝。可是,也正因為此,我們去攻雍州才會更難,也更險。現在壓根不是做如此冒險的時候啊……」
其他人也紛紛跟進:「臣等也請陛下三思,一切當以穩妥為上……」
再是想要殺敵立功,想要報仇雪恨,這些越軍將領也沒有昏了頭腦,依然更在意自身的穩定。
孫寧見狀,心下也大感放心,這些臣子果然沒讓自己失望。
所以他便是一笑,然後道:「朕當然知道雍州有多兇險,但正因其重要與兇險,有時候,反倒會成為讓我們牽著敵軍鼻子走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