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甲鐵騎在正面衝刺攻擊時,放在這個時代幾乎真是無敵的存在,尤其是當戰場設在寬闊平坦的北方大平原上時。
無論是鬼戎鐵騎,還是關隴騎兵,他們都曾以之掃蕩四方,正面戰場上,這樣的重騎就從沒有在敵人手上吃過虧。
但這世上又哪來的什麼無敵之軍呢?
這樣的重甲騎兵之前所以能縱橫不敗,只是因為沒有被敵人發現其軟肋缺陷而已。事實上,它的缺陷還是很明顯的,那就是一旦真全力衝擊起來,就很難再有保留,更難以像輕騎般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和複雜地形。
重騎最大的弱點不在人,而在馬。
再是雄駿的馬匹,固然可以馱著幾百斤的甲冑和戰士賓士如飛,可其四條馬腿卻還是脆弱的,一旦陷入深坑之中,只消一別,在巨大的衝擊力下,便是腿斷馬倒的下場。
而只要身下坐騎一倒,這些之前就連上馬都需要戰友攙扶一把的重甲騎兵便會在瞬間喪失戰鬥力——重重落地摔倒的他們,連想站起來都困難,更別提隨後就要面對敵人的攻擊了。
只是因為之前這些鬼戎重騎多是在北方大平原上作戰,那裡的地理環境並不適合如此挖出大批坑洞,才讓他們從未有過這樣的挫折。
但今日,在這黃河邊上,延津渡頭,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這裡的土質因為河水不斷湧出浸泡的關係,終年都顯得格外鬆軟,尤其是靠近到河邊的灘塗上,甚至都不用刻意去挖掘,只要一腳踩上去,就是一個足可以沒過膝蓋的深坑。
而此時,隨著越軍被追擊著倉皇逃向河邊,試圖尋求即將靠岸的袍澤營救,鬼戎黑狼騎兩千多騎也全部攻殺了過來。
他們現在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殺光這些膽敢偷渡到北岸來的越軍,好讓今後南邊漢人再不敢踏足黃河北岸,至於其他的細節,比如眼下的環境,就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中了。
結果就在這千騎同衝的情況下,後方便立馬有不少騎兵因為馬匹踩在了前方重騎所留下的深坑之中而出現了折斷馬蹄,人也跟著倒下的變化。
只是因為此時鬼戎重騎正處於一面倒斬殺越軍的大勝利中,則雙方誰也沒有發現這古怪的一幕。
越軍這時已被逼著退到了河堤之上,身後便是依舊洶湧咆哮的黃河水,只要再退一步,便是必死之局。他們居然也再度爆發出了一定的拼殺鬥志來,死死結陣,用血肉之軀,做著最後的抵抗。
而這時,遠遠的,那個熟悉的聲音已傳了過來:「掘地成坑,可傷馬腿,此戰可勝!」
一語驚醒夢中人,皇帝的話語,讓所有將士都猛然清醒,同時也透過眼前不遠處橫倒在地的重騎馬匹,而確認了這話是真實有效的。
那還有什麼好多想的?
當下裡,一批將士不顧自身安危,就地便在身前快速挖掘起一個個坑洞。
此時他們已退到黃河邊上,這片灘塗本就堆滿了淤泥,最是鬆軟,甚至都不用什麼武器,只徒手挖掘,就能迅速挖出一個個海碗口大小,一尺多深的坑洞來。
轉眼間,這些坑洞就全都在越軍身前數丈出成型,攔在了他們和敵軍重騎之間。
而此時的鬼戎重騎戰士也終於發現了情況有變,但他們依然沒有把這點阻礙放在心上,隨著聲聲呼哨,立馬又有數百騎兇狠撲上,如烏雲壓城般殺向面前那兩千許兵將。
可就在他們衝到越軍跟前二十來步處,一匹匹駿馬的蹄腿就迅速陷入到那些深坑之中。
當下裡,隨著一聲聲嘶鳴,便有幾十匹馬兒打橫倒下,有直接別斷了馬腿的,也有打滑摔倒的。而那些馬兒上方的騎士,也都一同落地,陷入到淤泥堆裡,一時都起不得身。
身後,那兩千重騎兵則被這一幕給驚住了,一時間竟愣在當場,完全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好。
就在雙方突然陷入僵持的時候,黃河上,新一批的船隻終於再度靠岸,一批甲士在吶喊聲中,兇狠撲上,直殺向對面裹足不前的重騎。
相比於第一批更善於水戰,只為偷襲延津渡,以江南和淮北兵為主的先鋒隊伍,這第二批被送過岸來的越軍卻是真正的步戰精銳了。
他們中既有梁州精兵,也有來自西南的悍卒,他們都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在這些年裡,是和真正的騎兵正面交鋒而不落下風的。
所以此時哪怕面對的是鬼戎重騎,這幾千過河的兵將都不帶猶豫的,雖然他們中的許多人剛剛在船上還兩腿發軟,還吐了一次又一次,但現在,他們卻都是最無畏,最敢戰的真正的步戰勇士。
快速殺上的這些越軍不但夠勇,而且極其有章法,盾牌在前,長矛在後,直直就朝著敵軍壓去。在用盾牌擋下騎兵的攢射,控制住他們本就已經不怎麼存在的衝擊力後,一杆杆長矛就從盾牌的縫隙間迅然刺出,直襲駿馬***在外的馬蹄腿腳。
有著相當經驗的他們,自然不會去和那重甲死磕,而是專門挑著薄弱處下手。
頓時間,慘叫聲再度響作一片,但是這一回,戰鬥形勢已經徹底發生了扭轉,變成了越軍對鬼戎黑狼騎發動猛打猛攻。
在無法完全施展出重騎強大沖擊力的這片灘塗上,黑狼騎瞬間陷入到了最大的危機之中。
而且這一回,他們面對的可不止是新上岸的幾千越軍,還有之前被逼入絕境,此時得以翻身攻擊更為兇狠的幾千殘兵,於是這場以步破騎的戰鬥就變得愈發的慘烈。
只要是落馬的騎兵,當下就會遭遇三到五人的圍攻。本就動彈困難的他們連自保都做不到,就被強行奪去盔甲,然後被長矛鋼刀斬殺當場。
在被迅速殺死好幾百人後,黑狼騎也終於崩潰,通通不敢再做掙扎,轉過馬頭,就朝著後方賓士逃命。看書菈
直到這時候,他們作為騎兵的優勢又再度顯現了出來,一心逃命的他們,倒是很快就拉開了自家與追兵的距離,亡命般朝著遠離黃河岸邊的方向疾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