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依然是在這一間推官衙門的公廨之中。
這一回高坐上位的卻不再是吳鐵翼這位蘇州推官,他正一臉忐忑地坐在下首處。
上位椅子上高坐的,是個模樣與他有著六七分相似,看著好像四五十年紀的文士。
雖然這位臉上雲淡風輕,瞧不出幾分怒色,但給吳鐵翼的壓力卻著實不小,讓他一陣囁嚅後,才道:“爹,你有事讓人叫我回去便是,何必辛苦走這一趟……”
吳鐵翼的父親,當今蘇州吳氏的宗主吳蒼,只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兒子,半晌後才道:“只有在這兒,我才能看清楚我兒子到底有何抱負,又哪來的膽量!”
頓一下後,他的聲音變得愈發森然:“你以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就真不會被人所知了?就算是衙門裡的事情,我想知道自然也能知道!”
這話讓吳鐵翼的身子微微一震,已然明白,這是父親已知曉自己讓人細查蘇家與寒山寺一案有所關聯的事情了。
這其實也在情理之中,他在衙門裡固然有些忠心的部下,但多數人還是因為他吳家嫡宗長孫的身份才肯聽令賣命的,現在出了這樣的大事,那些人再辦事之餘,自然是要偷偷把訊息報與吳家本宗了。
“爹,您都知道了……”吳鐵翼只能是硬著頭皮說道。
“知道了,真看不出來,你會如此大膽而果斷,居然還瞞著家裡做出對蘇家下手的事情!你可知道,這會給我吳家帶來多大的麻煩嗎?”吳蒼陰著臉繼續問道。
“兒子知道,但我更清楚他蘇家給整個蘇州帶來了多大的災難和禍患!”吳鐵翼在稍稍沉默後,突然仰起頭來,平視著自己的父親。
“簡直荒唐,你查到確鑿證據了,就敢說他蘇家便是寒山寺一案的元兇?”吳蒼卻不為所動,繼續問道。
“若不查,怎麼知道?何況,我現在所蒐集到的線索明顯指向他們!”
吳鐵翼既然開了口,也就沒什麼好迴避了,當即回話道:“爹,這次的事情不但我們吳家的二十三,二十六兩位兄弟被害,還有更多無辜百姓因亂喪命。難道我身為本地推官就不能為他們做主,找到行兇人犯嗎?
“對,或許你有這樣或那樣的顧慮,覺著一旦深挖,找到真兇是蘇家人會導致我蘇吳兩家反目成仇,但你想過沒有,那死去的都是無辜之人,是父母的子女,孩子的父母!
“何況,我們不是一直都講究信佛嗎?現在那些賊人喪心病狂到把個寒山寺都毀成了一片廢墟,他們不是更該死嗎?
“難道就因為他們是蘇家,我就要放過他們,然後再胡亂找一些更無辜的人充作犯人,欺騙所有受害者,讓他們相信這一切與蘇家無關?
“就因為他們是蘇家,我就要罔顧律法,顛倒黑白,連如此重罪都視而不見?那我還有什麼顏面站在這兒,稱自己是什麼蘇州推官?”
兒子突然的爆發還真打了吳蒼一個措手不及,他呆呆地看著吳鐵翼,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最後,才一聲嘆息:“原來如此……所以在你心裡,律法是要遠在我吳氏整個家族利益之上了?”
原來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竟早就和整個家族不再一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