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谷拿下他的酒杯,換了杯熱茶放到他的手裡。
葛懷民感激地看了一眼章秋谷,隨後又看向辛修甫繼續說道:“我上次從你那借的錢,只是幫堂哥還了兩筆最棘手的債務,還有一些債務沒能還上。那個大舅哥找到我堂哥,說是幫他還債,讓他出賣那幅畫。我堂哥堅決拒絕了,將那個大舅哥臭罵了一頓,兩個人打了起來。本來以為事情到此為止了,卻不曾想,後來,我堂哥的兒子被那個大舅哥綁架了。”
陳海湫忍不住地罵了一聲:“畜生!沒人性的畜生!”
眾人紛紛點頭,這麼沒人性的畜生,讓人唾棄!
葛懷民的手緊握成拳說道:“他帶著倭國人去堂哥家,逼著堂哥交出那幅畫,不然就讓小杰死。我堂嫂崩潰,要與他拼命,他卻將我堂嫂毒打了一頓。到了這個時候,我堂哥才明白,所有的著一切都是小鬼子設計的,就是為了那幅畫!他們找不到畫,便設計自己,設計不成又開始威逼。我堂哥抵死不從,他們……”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眼淚流了出來,雙手捂著臉。
眾人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章秋谷坐在葛懷民的鄰座,塞給了葛懷民一條汗巾。
葛懷民接過汗巾,捂著臉,平息了好一會兒,拿過酒杯又灌了一大口酒,這才緩緩地說道:“他們殺了小杰,又讓那個大舅哥當著堂哥的面姦汙堂嫂,那是親兄妹呀!”
陳海秋再也忍不住,拍著桌子大叫:“畜生!畜生!畜生!”
眾人的臉上,都是一片的怒色!
“堂嫂受不了這般刺激,就要撞牆自殺,卻被那幾個倭國人給攔了下來。他們見威脅我堂哥不成,便開始折磨堂哥來威脅堂嫂,堂嫂承受不住,終於說出那幅畫的下落。他們取走了畫,殺了堂哥堂嫂和那個大舅哥。只是他們沒想到,我堂哥的心臟是偏右側的,還留著一口氣。正好我這段時間又有了一點積蓄,給堂哥送去,趕上了他那最後一口氣,也得知了這一切。”終於忍不住,葛懷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這樣的人間慘劇,豈是眼淚能描繪的!
房間裡響起了幾聲抽泣聲,是龍蟾珠和幾個叫來的局,以及幾個丫鬟。
眾人沉默著,眼睛都是紅紅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辛修甫滿心悲涼地說道:“國弱國受辱,人弱人被欺!欺負到我們家裡來了,可是我們卻只能吞血受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何其悲哀,何其悲哀呀!”一拳砸到桌子上,手邊的酒杯被震倒,酒灑了出來。
王小屏看向章秋谷:“朝廷就沒有一點辦法嗎?偌大的國家,被人欺負到這份上!”
劉仰正嘆息道:“你們也知道,那些列強在東北掠奪我們煤礦的事。大到民生資源,小到民間寶物,那些強盜流氓,只要他們看上眼的,都會強取豪奪。我們,太弱了!”
章秋谷紅著眼眶,輕輕搖頭,嘆息著:“上樑不正,下樑腐朽,這個朝廷,怕是已經不可救藥。也有我輩仁人志士在努力,在掙扎,在探索救國之路,可是面對著汙濁的泱泱大勢,那些星星之火,還是杯水車薪。”
陳海湫倒是詫異章秋谷有些頹然的言論了,在他的印象中,章秋谷一向是個陽光少年來著:“秋谷,很少見你這般頹然的心態,你怎的也這般沒信心了?”
章秋谷說道:“不是頹然,也不是沒信心,而是,我們在探索的路上,所必然經歷的彷徨與迷茫。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會止步不前。”
辛修甫點頭:“是呀,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我輩的求索之心,永遠不會變。”
章秋谷朗聲又道:“斯時也,內有權臣,外有強敵。晉以偏隅之地、積弱之勢,北面而爭天下。勝敗之機,間不容髮;天下大勢,岌岌可危。而安以談笑應之,處之晏如,無所畏葸。卒能折桓溫於內,敗苻堅於外。懸一發於千鈞,奠國家於盤石。其晉室之所以不風亡者,徒以有安在也。夫清淨之學,沉思若愚,拊幾若得;高見風雲,俯視山水;嘯傲天下,凌鑠古今;以卿相富貴為敝屣,與天地精神相往來!”
辛修甫拍案讚道:“妙哉妙哉!你這一段,雄渾高古,音韻和諧,而且頓挫宛轉,丰神獨絕,真個不愧是個古文的作家,倒是可以做成一篇駢文大作了。何不繼續一揮而就?”
劉仰正也道:“是呀,好久沒有讀秋谷的詩文了。這段駢文果真是極好,繼續做下去。”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章秋谷想了想又道:“古之君子,尚黃老之學,崇淡泊之治。內無所懼,外無所營。雖有帝王之尊、卿相之貴,雷霆震驚於前,虎豹奔走於後,而此心漠焉冥焉,終不為動。此平日學問有以養之,非鎮物矯情之所能也。東晉之政,棼於亂絲,而安以淡泊治之,無內外相乘之亂。蓋其經濟足以應之,非特以黃老相尚而已也。其與羲之同登冶城,登高遐想,慨然有世外之志,而不以富貴功名為念,此其胸次為何如?而後人乃以小節議之,謂其矯鎮,抑亦苛矣!然今世風日下,虎狼當道。吾輩自為君子,不懼雷霆窒礙難行,不與虎狼同流合汙,欲求富民強國之路,雖漫漫其修遠矣,千磨萬擊矢不渝!”
正是:鹿錦鳳綾之豔,綵筆生花;珊瑚玉樹之珍,文章有價。
葛懷民舉起了酒杯:“說得好!你們,總是能給我力量,讓我還能站得筆直!”
眾人再次舉杯痛飲。
國弱國受辱,人弱人被欺,有實力才有話語權。那些流落在外的國寶在哭泣,在悲哀,何時,它們才能回家?何時,飄零的孤葉才能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