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劉總,獨自返回書房,疲憊到了極點的王承宗直接癱軟到了自己座椅上,回想眼前的局勢:西線鎮州防線出現的河東軍正大張旗鼓的東進,北線媯州方向突入的精銳騎兵正在盧龍境內瘋狂肆虐,南線陳兵河南的朝廷大軍已經開始了大規模北上,……重壓之下,王承宗感覺自己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雖然情況還沒有演變到最壞的程度,雖然他和劉總已經商量好了對策,雖然十幾萬兵馬已經被派出去解除隱患,雖然在理論上他手中的成德和劉總手中的盧龍依舊有成功的可能,但是,這希望是何等的渺茫,渺茫到王承宗根本就看不到希望。
說實話,最近的經歷已經將王承宗給摧殘的遍體鱗傷,疲憊、焦慮、不安、睏倦多重情緒的疊加之下,王承宗緩緩的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房間已經掌燈,王承宗才從睡夢中甦醒了過來。
甦醒之後,王承宗疲憊的精神得到了稍稍的恢復,但是腹中卻已經飢腸轆轆。
召喚僕役和小妾,為自己送來飯食。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原因,平時自己最喜愛的菜式入口之後也滋味全無。
勉勉強強的填飽了肚子之後,將僕役和小妾支離開,王承宗獨自一人坐於書房之內。
一想到如今的局勢,王承宗眉頭不自覺的皺起,劇烈的疼痛開始一陣陣的從頭顱上傳來。
左手撫住額頭,右手不經意間抓緊了木椅的扶手,十幾息之後,那種炸裂一般的疼痛才開始緩緩的消退。
等到重新恢復行動的能力,王承宗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死死的攥著椅子的扶手。
椅子……這東西可是從長安傳過來的,兩年之前,自己的書房之內擺放的還是床和幾桉,而現在,別說自己,桌椅板凳類似的東西已經走入了尋常百姓之家。
這時候,王承宗環視四周,感受著周圍的物品和變化。坐著的是木椅,面前的是木質的書桌,桌椅這東西雖然看著有些彆扭,但是王承宗不得不承認,這桌椅板凳確實比幾桉要舒服太多了。
桌椅的側後方,自己書房的中間,曾經取暖的火盆,也在不經意間變成了用鋼鐵打造的燃燒煤塊的爐子。
不僅煙塵小了,溫度也比曾經高了太多,寒冬雖然還在,但是已經不再那麼讓人望而生畏。
書桌的前面,曾經的由木匠們打造的檻窗,如今已經被那種晶瑩剔透的琉璃所替代。
當然,琉璃是河北人的稱呼,如果在長安,這種放在窗戶上的琉璃有另外一個新潮的名字,叫做玻璃。
而玻璃的名字,據說正是源自制造出玻璃的地方,大唐最為神秘,最為富庶,也最為讓人敬畏的地方——敦煌長公主府。
王承宗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個堪稱傳奇一般的故事。玻璃或者說琉璃,這東西如今價格極其昂貴,兩個月之前,在長安已經有了一兩玻璃一兩金的說法。
然而,這東西越是昂貴,卻越受到了勳貴、門閥、皇族的追捧。當時,世人認為這已經達到了一個巔峰,殊不知一兩玻璃一兩金僅僅是一個開始。
而將開始推入高潮的則是大唐的皇帝李純。正如後世某位郭大爺的話,不是我優秀全靠同行的襯托。
而李純則屬於這句話受害的反方面典型。嚴格說起來,李純這位皇帝在大唐,乃至華夏曆代皇帝中都不屬於鋪張浪費的。
然而,這要看和誰比。然而,李純倒黴就倒黴在他的親爹是李誦。先皇李誦,別說在有唐一代,就是在整個華夏曆史上在花錢領域也屬於空前絕後的。
說練兵,砸鍋賣鐵的支援,說發展技術,那是砸鍋賣鐵帶賣血,郭戎要打仗,那更是砸鍋賣鐵帶賣血,賣兒賣女賣老婆也絕對支援的。
然而對於修建自己的陵寢,卻一毛不拔,沒有向陵寢方向劃過一個銅板、徵召過一個徭役,調撥過一粒糧食。
如果說這有這樣也就罷了,問題是李誦的這種做法甚至連朝臣們都實在看不過去。
李誦自己可以不要陵寢,且不說他大唐主宰的身份,就算他曾經被逼退位過,但是好歹貨真價實的在位半年,帝王的身份母庸置疑。
作為貨真價實的唐皇,他可以不要自己的臉面,但是偌大的唐帝國還是需要臉面的,一位帝王的陵寢最終如果僅僅是一片荒地,豈不是會把當朝宰府、朝臣們的臉打腫。
為了皇家的尊嚴,為了大唐的臉面,宰府和戶部商議之後,專門調撥了一筆財貨,用以給李純修建陵寢,不求有多大、多好、多豪華,但求面子上還過得去。
然而,讓這些朝臣們崩潰的是,款子是撥出來了,財貨也預留了出來,結果這一波調撥剛剛完成,甚至還沒在工部和將作監待多久,直接被李誦強制性的挪走,直接挪到了軍費中去。
李誦的這一波操作可謂騷出了天花板,舉朝上下被李誦的操作繡的是目瞪口呆。
然而,不信邪的朝臣們在杜從鬱的父親,杜佑的主導之下又偷偷的調撥了一筆款子。
結果,財貨剛剛凋敝,徭役剛剛被徵發,還沒等朝臣們反應過來,這部分應該用來修建陵寢的專款再次被李誦挪用,甚至連專門徵發的徭役,都被李誦直接送到了隴南加固城牆。
這一次,滿朝文武,徹底的服了,再也沒有人做這方面的嘗試。這也就導致了一個尷尬到了極點的局面。
從成為儲君開始到登基為皇,從登基到退位,從退位到以太上皇掌權,從成為太上皇到成為先皇,整整三十多年的時間,早就為他選好的地址的陵寢依舊是那座不太高的山丘,甚至連地皮都沒換過。
雖然朝臣、宰府們在這個方面臉被打的啪啪作響,但是從朝廷到民間,從武勳到文閥,沒有一個人能對這位君主提出半個不字,再配合長安、關中、大唐在李誦的實際掌控之下重新復甦,其聲望自然水漲船高。
且不說夏桀、商紂、蕭寶卷、高歡、楊廣這些反面典型,就算和漢武帝、漢元帝、唐太宗這些優秀的帝王相比,李純也屬於省下錢用來養兵、練將、築學,而不進行個人奢靡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