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二能忍住氣的,便是陸文昭和溫體仁了。
只是陸文昭是在強忍,而溫體仁已經在偷笑了。
溫體仁畢竟手段老練,周延儒的問罪詞一出來,他就知道對方想幹嘛了。
定死罪,既讓顧黨寒心,自己又要被顧黨問責。
定活罪,又失了齊王殿下的臉面,下一屆入閣難說。
左右都得罪人,那乾脆把事情鬧大些,罪名大,而量刑小,把事情捅大,讓上面的人頭痛。
周延儒是以進為退,這些個罪名交上去,按照《大明律》的《吏律》來懲處的話,罪刑判決可輕可重。
輕在於每一項都不嚴重,並且每一項都存在一定的重複,頂多也就是連降六級。
重在於,每一項罪責的後面都標註了牽扯的事情,看上去十分嚴重,完全可以加重處罰。
問題出來了,六司會審這種事情,從未在大明朝的歷史上出現過,作為六司審官,如果周延儒自己判決加重罪刑,那麼就給後世開了一個不好的頭。
這種頭他自然不能開,因此把十三條罪狀報上去,讓上面的裁決,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這樣做,周延儒完全無罪,並且不會顯得他無能。
能想到這樣的手段,上面的人看到了,自然會清楚他的本事。
至於為什麼周延儒把事情處理的妥當,溫體仁卻還會偷笑?這便是溫體仁的聰明之處了。
周延儒做的事,感覺上不會讓人覺得有問題,但他把問題拋給上面的六部、內閣、皇帝、齊王來處理,本質上就是在加劇黨爭。
說到底,問題會變成顧黨、齊王府、內廷的三方角逐,而浙黨只要示弱,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顧黨若是倒臺,浙黨就可以趁機修養一番了。
只要顧黨和燕山都不能用,那齊王就需要用浙黨了,而他溫體仁就可以跳出來惹人眼球,然後對著齊王表忠心了。
想到這裡,溫體仁忍不住心裡的高興,端起茶杯沏茶抿了一口。
倒是堂上的燕山官員越聽越不對勁,最後才發現周延儒把事情弄得超出了他們的職權範圍,隨後忍不住看向周延儒。
他們只瞧見周延儒老神在在,不等他們開口,周延儒便在都察院官員問罪結束後抬手開口道:
“這事情可大可小,但不論大小,都已經超出了六司能處理的範疇。”
“這樣吧,六司各自上奏,與桉牘一起交上去,讓萬歲、殿下和顧閣老他們決策吧。”
“老狐狸……”聽著周延儒事不關己的話,所有人都在心裡罵了起來。
誰都看出來了,周延儒完全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硬是要把事情捅大。
事情難交代,那要怎麼交代?
很簡單,把事情捅大,捅到自己做不了主的程度,那就不用交代了。
但問題在於,把事情捅大,還得讓上面的人不會不高興,這難度是眾人都想不出來的。
恰巧周延儒想出來了,因此他選擇把事情捅大,然後死守規矩。
他這套放在今年以前必死無疑,因為皇帝和齊王、內閣都需要聽話做事的人,而他眼下是哪方的話都沒有聽。
可恰好,由於孫傳庭“不守規矩”的舉動,導致了今年的大明政治格局動盪。
士紳們、百官們,他們都在觀望,想知道大明的規矩到底還頂不頂用,為什麼孫傳庭沒守規矩卻還能活下來。
自然,也就在這種時候,出了一個守規矩的事情,出了一個守規矩的官員,那這件事情將會成為各方關注的點。
這事情是捅了上去,也捅大了,但要是處理好了,那大明動搖的規矩又安定下來了。
規矩定下來,那士紳便安心,百官也安心,而他們安心,廟堂之上就會少很多事情,皇帝和齊王、內閣三方都會滿意和高興。
所以,在這種規矩動搖的局面下,此刻的廟堂之上不需要什麼有能耐的人,也不需要解決事情的人。
廟堂上需要的,皇帝需要的,齊王需要的,便是他周延儒這種守規矩的人。
懂規矩,守規矩,這便是最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