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國朝軍屯田已經超過了一萬萬三千萬畝,民田七萬萬四千萬畝。”
“軍屯田此前按照三成繳納田賦,國朝因此每歲增加近七千萬石田賦。”
“民田雖然田賦三十賦一,只交兩千六百萬石米麥,但大頭實際上是雜項,各類雜項交下來,合計在七百萬兩左右,每畝地實際上需要交二十幾斤米麥。”
說到這裡,李邦華鬆了口氣,繼續說道:
“如果軍屯田和民田合併,那麼這八萬萬七千萬畝耕地都交一成田賦,那田賦最少能收上萬萬石。”
上萬萬石田賦,這比之眼下政策施行後,大明巔峰可能有九千六百萬石來說,確實是增長。
這增長的上千萬石米麥從誰的手裡收上來?答桉是大士紳。
十賦一,免除雜項,這條政策是惠利中小士紳的,而掠奪的是大士紳的財富。
朱由檢在搞分化,孫傳庭他們是看出來了,但這條政策恐怕一公佈就會遭受百官的攻劾。
中小士紳畢竟話語權不如大士紳,他們想減免田賦,但大士紳不想,而他們又沒有實力來左右朝堂,這無疑十分悲哀。
但問題是,如果朝堂上有一個人支援他們,那結局就不一樣了。
減免中小士紳的賦稅,增加大士紳、大地主、大豪強的賦稅,這一定會遭到這三座大山的反抗,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只要中小士紳買單,天下就亂不起來,而這也是清朝為什麼殺死那麼多士紳都沒有遭到反抗的原因。
先討好一大部分人,再打壓一小部分人,把稅收上來,然後等大士紳、大地主、大豪強都被解決,到時候朱由檢就要進而對付中小士紳地主了。
怎麼對付,孫傳庭很清楚,因為朱由檢和他說過。
“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
孫傳庭心裡出現了朱由檢在西北說這句話的場景,而這段記憶閃過之後,他也放下了令旨。
“這幾條治理國策,得看孟暗兄你了……”
孫傳庭話裡有話,因為他相信李邦華看到了其中針對大士紳的陷阱。
四川眼下已經沒有大士紳了,甚至連中等士紳都沒有,因此推行這幾條治理政策並不難。
可問題在於,四川的事情是做給天下人看,李邦華如果做了這件事,那他……
“伯雅別忘了,老夫也是貧寒出身!”
李邦華說起了自己的出身,而孫傳庭也想起了對方的出身。
說到出身,李邦華的出身可比孫傳庭還差。
孫傳庭家裡最少是世襲軍戶,代王府的王府護衛,但李邦華家裡屬於純純的富農。
當年李邦華上京趕考都是身著布衣,徒步上京,連驢車都坐不起,儘管為官十餘年,但他並沒有斂到多少錢財,家中雖然有數百畝地,但如果真的要劃分,他頂多也就是中小地主。
因此朱由檢定下的這條政策,暫時和李邦華沒有階級矛盾,甚至他還能因此而免除幾十兩銀子的雜項銀。
不過孫傳庭很清楚,眼下沒有矛盾,不代表以後沒有。
等大士紳被收拾完,朱由檢一定會頒佈他說過的那些政策,到時候朝野上下的中小地主和士紳豪強也就難以倖免了。
想到這裡,孫傳庭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李邦華,怎麼面對自己同族的孫氏子弟。
他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壓制自家族人的幫兇。
“令旨沒什麼問題,老夫會按照齊王吩咐的來實施,伯雅你也好好休息吧,估計下個月溫體仁他們才會審判你。”
李邦華還不清楚孫傳庭的糾結,他很坦然的拿起了令旨,顯然準備實施朱由檢定下的治理政策。
即便他知道這些政策會導致他被群起而攻,不過在看了孫傳庭的待遇後,他認為如果自己按照朱由檢的話做,那大機率是不會出現什麼問題的。
反而如果他不做,可能這四川布政使的官職就要輪到別人頭上了。
因此,李邦華準備研究一下怎麼操作,尤其是怎麼安排那七千多官員。
帶著坦然,他離開了孫傳庭的院落,但孫傳庭卻望著他的背影,暗自糾結……
也在李邦華離開後不久,周肈便帶著厚厚的文冊進入了院落。
他走進屋裡,瞧見孫傳庭望著門口發呆,還特意伸出頭去看了看,結果順著孫傳庭的視線,只看到了合上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