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用齊王……”
“……”朱由校沉默片刻,殿內氣氛凝固。
過了半響,朱由校才靠在了椅子上,而王安見狀也知道朱由校的心思,連忙開口道:
“知人善用,開疆拓土,推行新政,萬歲難道算不上明君嗎?”
“若是如此,萬歲自然算得上,但萬歲您與剛才所問的那些有功之君一樣,只能稱功,而不能稱明!”
金鉉眼下等同於指著朱由校的鼻子在罵人了,換做別的官員,朱由校早就讓人拖下去打廷杖了,然而金鉉是燕山官員,所以朱由校沒有這麼做,而是想探究根底。
“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臣工盡言而君道斯稱矣。”
金鉉開口,一身正氣的說道:
“臣受國恩厚矣,請執有犯無隱之義,披肝膽為陛下言之。”
“萬歲久居深宮,即便出京巡遊,又何時深入百姓之中,探究百姓生活,所需?”
“在天下人看來,萬歲是值得尊敬的君父,然而在京官員看來,萬歲不過是一個只知遊玩的木匠罷了!”
“金鉉!你放肆!”魏忠賢彷彿被人踩中了腳指頭,捏著嗓子厲聲呵斥,然而朱由校卻黑著臉抬手示意魏忠賢閉嘴:
“讓他繼續說!”
他的話,讓魏忠賢只能閉嘴,而金鉉則是作揖說道:
“我大明百姓的生活可分為三個階段,其一是是從洪武立國到正統十四年以前。”
“這個時期,國朝百姓的生活質量從戰亂中得以逐漸恢復與提高,人人安居樂業,雖小有叛亂,卻未有大亂。”
“二是從成化、弘治以後到萬曆初年,國朝國力大增,百姓財富積累,生活質量達臻頂峰。”
“三是從萬曆中期直至天啟二年,天下戰亂紛起,天災不斷,百姓負擔隨之加重,生活質量驟然下降。”
“這一朝一代的生活質量,歸根結底就是民生問題。”
“民生之好壞,則又關乎民心的向背,民心之向背,則取決於吏治之善惡。”
“可見,民生、民心、吏治之間的關係,無疑將成為考察國朝百姓民生的關鍵。”
說到這裡、金鉉緩了一口氣,但下一秒又繼續道:
“然而,在這樣吏治敗壞的局面下,幸得齊王力挽狂瀾,才讓國朝得以太平多年。”
“今日主敬殿,本該是陛下您主政,然而您卻避於深宮之中,充耳不聞!”
“齊王殿下的話,臣在東宮已經聽過,但臣覺得齊王殿下的話並沒有說完。”
“窮者,誰不想達?而達者,更畏懼窮。”
“如今官場官吏,無不是目睹諸多的顯貴之人,在爾虞我詐中失敗淪為失敗者,最後流放地方,亦或者斬首示眾。”
“這樣的處境,讓他們更加懼怕貧窮,因此他們不遺餘力的壓榨窮人,聚斂財富,以求將這種發達保持永久。”
“在他們眼中,所謂的天下,不過是他們鼻子尖上,那一點點的金錢和地位。”
“所謂上行而下效,窮者見達者,做成如此不光彩的榜樣,為求發達,只能另闢蹊徑。”
“農棄其耕田而不做,或進城流浪,或落草為寇。”
“工棄其後器而不用,或聚賭成癮,或狂飲作樂。”
“商棄其貿易而不做,或巴結權貴,或放貸漁利。”
“學棄功課而不專,或投機取巧,或攀龍附龍。”
“這便是萬歲的百兆子民!”
金鉉停了下來,而朱由校卻眯了眯眼睛道:
“照你這麼說,天下就只剩下了你一個忠臣?”
“臣不是忠臣,史書之中,但凡提到忠臣的,大多是帝王昏庸!”金鉉隆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