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小子唐牧之,甘肅長大的野孩子。”
邱老道露出潔白的牙齒微微一笑,“那還是我半個老鄉麼,三十三年我從陝西先逃到甘肅待了幾年,天下太平了就往南走到這沓了麼。”
唐牧之估算一下邱老道的年紀,這個年紀的老人總是不用公曆,他說的三三年應該是民國曆,換算過來的恰好是公曆一九四四年!
唐牧之記下這個資訊,三人攀談一陣,他說明來意,並向邱老道展示自己的陽神。
“籲——你這娃娃還怪得很。”邱老道眼睛一亮,驚奇道:“練的內丹功?陽神紮實得很嘛。”
“這不是聽聞您老人家功夫高嘛,過來請教請教。”
邱老道嘿嘿一笑,“我從來沒練過拳腳上的功夫,能給你們這些練家子教些啥?你要問陽神嘛,我看著也沒啥問題,底子紮實,肯定是正經內丹,按你的方式繼續練就好了,求外人做啥?你要想跟人取經那得找真正有本事的高功拜師傅,功德夠了才能練。”
唐牧之倒是聽聞這番話的弦外之音:邱老道是知道出陽神後該如何練的,但他對唐牧之這個人還不瞭解,還不認識,在品德方面他不清楚,就是楊烈門下的弟子也是不敢輕易指導的。
葉可馨適時發問:“道爺,您當年殺了那麼多鬼子,怎麼可能一點功夫都沒練過?”
邱老道一揮手,笑道:“沒有~種莊稼的沒事練那個做啥?練油錘玩石鎖那是跑江湖的人,練的久了關節不好,陰氣和陽氣不通氣,不長久麼。我們道家人是養身體養的氣血足了,那時間跑的快麼打人也狠,小鬼子心術不正注意力不集中,一熘煙的功夫我就掐死好幾個,掐完了我就跑啊,那子彈就長了眼似的追,你看看——”
邱老道拉起褲腿向唐牧之和葉可馨展示他右小腿腿肚上的傷疤。
“這就是小鬼子打下的麼,我師傅武功好,但早早就在城裡被炸死了,我師弟是為了救人,跑起來不輕快麼。只有我靈巧,一開始跑到東北幹抗戰幹了好幾年就受這點傷——你們年輕人現在也不清楚。”
邱老道起身看到門口的雄星,“哦,還帶了馬來了,我給你們拿繩子栓圈裡。”
唐牧之不好拒絕,邱老道已經上手撫摸雄星的腦袋,抓起韁繩,他意有所指:“這馬好啊,也不叫,耐心好。”
說罷便將雄星牽到圈裡了,和那頭老驢關在一塊,鋤來一掃帚乾土墊在圈裡,接連著餵了雄星兩槽草料,又用掃帚刷刷馬背。
雄星很舒暢地享受著邱老道的服侍,高仰起來馬頭,引得邱老道發笑:“意——這牲口,心疼(可愛,叫人心疼之意)呢。”
“丫頭,沒柴火咯,你和這小夥子拾些柴火晚上我給你們做飯。”
晚上邱老道架火做飯,先將唐牧之在理縣買來的良品大米煮熟,又搗碎幹辣椒熗油製成辣椒油,豆角切成段煮好後,又用熱辣椒一拌,香味便倏得上來了。
“吶,這是你們甘肅的甘谷辣椒,油多味道足,你看熗出來亮晶晶的。”
邱老道徒手抓著熗熱的小瓷碗遞給唐牧之,後者伸出快頭沾了沾,隨後放到嘴裡抿,嗯,是熟悉的味道,和川渝辣味嗆人的辣椒不大相同。
邱老道還拍了兩根黃瓜,三人便如此吃了一頓樸實無比的晚飯。
食不言寢不語,默默吃罷飯菜,邱老道對著唐牧之笑道:“吃著習慣不?”
“那能行。”唐牧之放下碗快。
晚上溫度降下來,邱老道找來鐵臉盆在葉可馨旁邊架起火,炭火靜靜地燃燒,不見焰芒和煙氣,溫度卻逐漸回暖。冷風灌進來,吹起一層薄薄的白色碳灰,臉盆裡剩下的木炭露出樹木原本的紋路……這是夜話的時刻,正趁著唐牧之和葉可馨還沒回去楊烈那邊的簡陋木屋住,邱老道的話也多了起來。
燒水沏茶,唐牧之刻意引著話茬往甲申和陽神的地方去,陽神的話題沒引出來,往甘肅和甲申的方向講,倒是讓邱老道思緒回到民國三十三年那個圈子內紛紛亂的年代了。
“我之所以從陝西突然往西邊跑,原因是當年出了一樁亂子,你們知道楊朱——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當年有個叫無根生的,全性的人見到他就跟見到他們的楊朱祖師一樣,著了魔似的崇拜,聽說他也抗日,而且當時在陝西,我想想這是個人物,就一個人跑到八百里秦川四處找尋,想要見見他。”
唐牧之一聽無根生的名字頓時就來了精神,沒想到這邱道爺還和無根生有點糾葛呢。
但凡當年經歷過甲申之亂的老人,都避諱三十六賊和甲申相關的一切事情,因為這件事情裡,包括三十六賊出身的門派,這些名門正派顯露出來的是貪婪和肆無忌憚的爭奪,甲申是這些人灰暗血腥的黑歷史,他們自然不願意同小輩提及。
唐牧之詫異邱老道為什麼“肆無忌憚”地講起甲申的事情。後來他才明白,這位道爺是完全和異人圈子脫了節,他和楊烈結識這麼久,甚至連楊烈是唐門門長都不清楚,哪裡管誰的面子上有光無光呢?
“這個人和您講的亂子有關係?”葉可馨好奇道。
“有,怎麼沒有。”邱老道捋順白鬚,“當年這樁亂子的根源就在這個人!我之前是從來沒想到過世上還有這種全性,能讓一群根正苗紅的正派弟子從五湖四海跑來陝西和他結義!”
葉可馨美目盼盼,應是第一次聽聞無根生的事情。
“我當時都四五十的人了,聽聞這話還說這些年輕人幹事情真是沒個分寸,後來就發現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外人一參與進去就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