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望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的叔叔,李非有些不適。
承功叔他家是么房,所以輩分高。李畢清說,聽說叔子嬸孃他們……?
早去世了。李非悽然一笑。
可憐,李畢清說,記得嬸孃一雙小腳,身體不好。夏天晚上搬張竹床到門口的禾場,你坐在竹床上吹笛子,嬸孃就在旁邊給你扇風趕蚊子。真是母慈子孝,灣裡人無不感動。
往事不堪回首,令李非連連搖頭:每天天剛亮你就在灣子裡喊出工,老孃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飯。李非這時雖然是笑意猶在,李畢清卻在他的眼角看到了淚水。
受到李非情緒的感染,李畢清也低下頭去揉眼睛。他說,那一年徵兵工作剛開始,你就找我說要去當兵。當時的政策是獨子不徵,你卻鐵了心,吵著一定要去。嬸孃擋不住你,又離不開你,急得哭。偷偷找我,求我跟你做工作。我問你為什麼要去當兵?你說是要保家衛國。我說你的說法騙得了叔子嬸孃,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我。
李畢清的話也勾起了李非的回憶。李非清楚記得李畢清當時說,XXX教導我們說,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你積極要求去當兵,這只是一種現象;它的實質是要跳出農村,逃脫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當時的自己相信XXX的話,就像現在的宋博和黃康華他們相信文化假日的教條一樣。深藏在心底的那點私念被一語道破,不能不佩服李畢清厲害。
李非說,兵沒當成,我記得你事後送給我一本你在部隊讀過的書,是一本紅塑面的《五篇哲學著作》。李非從辦公桌上拿過一本書,比劃著說,大小隻有這本書的一半。可以裝進口袋的那種。把這五篇文章看完,感覺自己認識世界的能力有了質的飛躍。
李非這麼說絕非信口開河,他確實一直認為自己的那一點經商才能,是受益於這本小書。
李畢清說,這件事我都不記得了。
畢清哥你現在做什麼工作?李非問。
我還有什麼工作做?田分了,生產隊也沒了,你走後我在大隊混了些年,後來就散了。我現在搬到鎮上了。
哦——好啊。
農村太苦了!李畢清說,沒得搞頭。
在鎮上靠什麼生活?
你的幾個侄子都大了,一人學了一門手藝,算是有個飯碗。我和你嫂子靠做點小買賣過生活。
這也不錯嘛。
什麼不錯,算是混個日子。承功叔他混得還可以,他現在是建築公司的老闆。
多大的公司?李非問李承功。
李承功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們是小公司。
其間有電話打進來,李非儘量長話短說;座機電話還沒放下,手機鈴聲又響了。旁邊兩人等得焦急,待李非放下電話,李畢清馬上抓住空檔說,李非兄弟,我看你也很忙,我們就簡單一點說。我們這次主要是為宗族打譜的事來的。
什麼打譜?李非插話問。見畢清和承功相對一笑,李非明白其中潛在的臺詞:他連這個都不懂!
也難怪,你接觸宗族的事情太少。李畢清眯著笑眼說,打譜就是給宗族的所有人按家族按輩分編寫花名冊。
這有什麼意義嗎?李非的話讓二人十分錯愕,對宗族意義最為重大的事情,難道你真的不懂?李非見李畢清此刻收斂了笑容,變得嚴肅認真起來。
李畢清說,如果沒有族譜,你能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你的祖先是誰?你的後輩人有多少?
李非笑道:我連我祖父母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我還沒出生他們就去世了。
李畢清說,所以要打譜啊,有了族譜,不說你祖父,曾祖父,就是祖父的祖父,曾祖父的曾祖父你都可以一目瞭然。
李非打斷李畢清的話:我連我祖父叫什麼名字都不感興趣,你說我還會關心祖父的祖父叫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