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秋舫第一次說他下山的目的,是為了查案,可查案本身對他而言,即使說不上並不重要,但至少也是他不願意付出生命去冒險的事,他下山,真正為的,不過是晏青雲的一句話,是師父之命。
「可你或許會丟掉性命...」傅芷低聲說道,雖然沒能時時刻刻陪伴在秋舫身邊,但她如此聰慧的女子,又豈能不知秋舫多次遇險,在鬼門關走過了多少回。
一個人的經歷與成長,旁人是瞧得出的,舉手投足間的氣勢,遇險時的眼神是凌厲還是迷惘,都告訴這旁人這是怎樣一個人,又經歷了怎樣的故事。
「我的性命,本也是師叔們從死人堆裡撿回來的,只要死得其所,死又有何懼?」秋舫淡然答道,生死之事,經歷過後才能看得更加清楚,他不想死,但若他的死能夠拯救自己的至親至愛,那死便也就無所謂了,好像他生來便是一個可以捨己為人的大善人一般。
傅芷撇了撇嘴,好像不太想繼續提及此事,而是沉吟片刻後突然問道:「你可見到過雪兒姐姐?」
秋舫很清楚,傅芷不願再提生死之事,是她不願見到自己死去,不過此刻「雪兒姐姐」四個字傳進秋舫的耳朵裡,倒是惹得他愣了一愣,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見秋舫犯愣,傅芷便再度提點他道:「葉綾雪。」
傅芷的話音方落,秋舫便是恍然大悟,連忙點頭道:「識得,葉姑娘曾有恩於我。」
「還有此事?」
傅芷眉睫一挑,終於肯露出半個笑容來。
秋舫點了點頭,這才將葉綾雪如何救了自己一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只不過中間所謂小姐情郎的說辭,自然是要隱去不提的,否則傳進了傅芷耳朵裡,這小妮子一羞起來,免不了要跟自己鬧些彆扭,更何況自己也羞於提及此事。
聽完秋舫的講述,傅芷有些興奮地支起身子,也順勢坐在水邊,褪下自己的鞋襪,將一雙潔白無瑕的玉足放進溪水之中,便就那般漫不經心地玩著水,過了好久好久,才開口說道:「我給她講過你。」
秋舫豈會不知傅芷講過些什麼,但他也只得裝傻道:「師妹講過些什麼?」
傅芷卻驟然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秋舫一眼,旋即嬌俏笑道:「不告訴你。」
「師妹不告訴我的話,一會的魚,可就吃不著咯。」
秋舫打趣般地威脅著傅芷,話音一落,手掌猛地躥入溪水當中,轉眼間,已經有一條肥碩的魚兒出現在他手中,魚尾正瘋狂地拍打著,水花四濺,甩了秋舫一身。
離得遠些的傅芷卻絲毫無懼秋舫的威脅,只是笑道:「小師兄捨得瞧我餓肚子麼?」
此言一出,便就換秋舫不太自在了,他神情赧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口中支支吾吾地說道:「倒也..並非是..不可能。」
傅芷明明聽清了秋舫的話,卻偏要裝出不曾聽到的模樣道:「小師兄說什麼?」
「我說...」秋舫突然沉默了下來,旋即慢慢地踱步到岸邊,將手中撲騰的魚兒輕輕放下。
傅芷狐疑地看著他,對秋舫的沉默顯得有些詫異,不過片刻後,她便不再保持這種想法。
只見秋舫先是將魚兒安頓在岸上,這才轉身回到溪中,沁人心脾的溪水被他雙手揚起,直直潑向傅芷,傅芷忙不迭地躲開,一邊躲一邊笑罵道:「小師兄你怎的學壞了?」
秋舫手中卻不停歇,仍舊笑道:「都是師妹教得好。」
「停!給我停下!」傅芷雙手叉腰,站在原地嬌嗔道,那模樣婷婷楚楚,令人又愛又憐。
秋舫這才停下了手,輕聲笑道:「師妹別生氣。」
傅芷整理了一番有些凌亂的衣衫,努著嘴道:「我不生氣。」
秋舫聞言,卻是眸光一亮,怔怔地望著傅芷道:「當真不生氣?」
傅芷緊緊抿著雙唇,緩緩搖了搖頭,過了片刻才貝齒輕啟道:「我只想著你活著。」
活著本身,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於一個凡人而言,不知道哪天便會天降橫禍,也不知道哪天會疾病纏身,屈指可數的年華轉眼消弭,留下來的物件過上些年生,恐怕就無跡可尋了,只有人們的心中,興許還會留著那麼一個位置。
痛苦或被遺忘,傷痕或被光陰抹平,但在愛人的心中,永遠會為一個人留一個位置。
秋舫看著眼中透水的少女,一時之間,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他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一種心意。
一種,有關於愛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