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望舒可謂是一語中的,堪堪點破秋舫的小心思。
秋舫赧然一笑,仍不忘據理力爭:「弟子非有任何私心,只是事關重大,勞請師叔做個決斷。」
鳥兒的羽翼被再度燃起的火光照過,露出一抹黑曜石般的色澤,見秋舫一本正經地找補著理由,黑鳥便從樹杈上探出頭來,露出狹長而堅硬的鳥喙,依舊傳音道:「硬,太生硬了。」
秋舫聞言愣了一愣,旋即領會到何望舒是在嘲笑他編撰的理由過於生硬了些,但大敵當前,風政既然說出妖血能夠提升修為、助力修真者突破境界,那今日就算風政有意留阿魚一命,在場眾人怕是也不會答應。
少年郎對人性原本知之甚少,但今日向場中彌望而去,只見眾人眼底裡無不流淌著的瘋狂與貪慾,心中不禁生寒。
這世間,只有極少數人像他一樣,對長生無求,對修煉無慾,若非阿魚上山擾了他的清修,恐怕此時仍在歲數比他還大的舊蒲團上盤膝打坐,一邊翻閱道藏經典,一邊感悟三千世界,又怎會在此盤算救人性命。
何望舒見秋舫望得怔忡出神,知道他放不下那些幼稚的念頭,只好無奈嘆氣:「非我不願,而是無能。」
「那我們眼睜睜地看著風政用妖血來收買人心麼?」
秋舫不依不饒地說道,傳音沒有語氣,響在何望舒的心底,平平順順,並不喧鬧。但瞧秋舫的神色,若不是因為傳音的話,恐怕快要與自己吼叫起來。
何望舒凝神蹙眉,正思索著如何讓秋舫知曉其中利害,風政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高聲說道:「諸位現在信了麼?」
「風宗主,即使她真的是妖,我們又如何相信她的妖血對修煉大有裨益呢?」
風政老謀深算的名聲在洛城裡是響噹噹的,光憑現在露出的三瓜兩棗,還不足以取信於臺下這群老江湖,仍舊有人發聲質疑。
風政聞言鬼魅一笑,從容自若地挑起手指,凌空浮現出一柄漆黑如墨的匕首,在空中懸停片刻便朝阿魚逼去。
秋舫見狀渾身一顫,心道:「這就要動手了?」
他雙指一併,正欲相救,劉總管卻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嘆道:「孩子,你怕妖麼?」
見劉總管突然發問,秋舫眉心一蹙,他此時哪有心思與劉總管閒聊,便是敷衍地搖了搖頭,不過手指卻驀然放下。
原來風政並非要取阿魚性命,而是使喚短匕刺破阿魚手腕,殷紅的血液如同涓涓細流,從阿魚白皙的手腕處湧下,不過阿魚的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明明捱了一刀,卻連眉頭也未皺過一下。
見妖血滲出,臺下眾人一刻不敢眨眼地盯著。毫不懷疑,若是拋去家主或者掌門一類的身份,他們可能會一擁而上,搶過阿魚的手腕吸吮起來。
見眾人垂涎欲滴之色,風政冷冷一笑,手指再次輕點於空中,另一個墨黑色的小碗便凝結而成,將阿魚流出的血液盛在碗中。
做完這些,他才放聲說道:「各位若是信不過我風某,那這碗妖血,由犬女服下,各位大可一觀。」
不料臺下仍有人唱著反調:「不可,風宗主的掌上明珠年紀尚小,豈能由她涉險,不如由在下代勞,成效幾何,大夥自有判斷。」
風隨星性子潑辣直爽,聞言自然不服,對方明明就是信不過他們父女二人,以為二人會勾結使詐,又正好能後將計就計,吃下第一口螃蟹,哪能真心為自己著想。
她正欲發作,卻被風政搶白道:「也好,那就請李掌門代勞,這樣也顯得公平。」
風政一答應,其他人無不向這位李掌門投來豔羨的目光,只不過也有憤憤不平地聲音酸了他一句道:「小心毒發身亡。」
李掌門並不
理會旁人的微詞,他唯獨在意的不過是碗中的妖血。
墨碗在風政的指引下,飛到他跟前,他想也不想,接過去便一口飲下,坐在他身旁的人連聞個味兒的機會也沒能撈著。
待他將碗中妖血一飲而盡後,場中自然又迴歸了寧靜,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直勾勾地盯著他,期待著會發生什麼。
只有風政漫不經心地說道:「李掌門,如何?」
李掌門原是城南碎劍門的掌門人,這碎劍門在洛城之中並不出彩,弟子極少,比起普通人而言,不過算是入了門的修真者而已,沒有絲毫地位可言。這般境遇,碎劍門的掌門人在洛城的大能之中自然也排不上號,他如今年過半百,道行境界也不過是區區第四類人,從來不被其他高手瞧上,若不是風政為壯聲勢,廣發英雄帖,他甚至沒有機會成為墨宗的座上賓。
如此一來,他自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盯準風政絕不敢在眾多英雄面前大放誑語的機會,抱著殺身成仁的態度,站出來嚐了第一杯羹。
李掌門喝下妖血之後,便在椅子上坐穩,雙眸緊閉,彷彿老僧入定,引導著他疲敝的法力往法珠聚攏。
過了片刻,他眉心雖然有微微亮光,卻不過是平常修煉時的模樣,看來並不像是妖血之力起到了作用。周圍的人見狀,不免嘲諷幾句道:「可惜李掌門身先士卒,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聽聞此言,眾人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下幾許,有人應和,也有人搖頭嘆息,看來這妖血喝下去與雞血似乎無異。
「師叔,風政好像在騙他們。」秋舫凝眉說道。
何望舒沉吟片刻,卻一反平常的吊兒郎當,沉聲道:「不可能,風政要立威,怎會出師未捷身先死,你看風政那一臉的平靜,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