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墨宗前院裡人頭攢動,多是一些剛過束髮或正值豆蔻年紀的少男少女,他們恭恭敬敬地佇立在原地,早早換上整齊劃一的粗布衣衫,想來正是昨天夜裡瘦婢女口中那一群新招來的下人。
東極門的吳秋舫也身在其中,他抿著嘴唇站在那裡,有些茫然地打量周遭。他身邊的少男少女們倒是顯得異常興奮。
說來說去,這墨宗也是名震一方的大門大派,他們這些窮苦人家的孩子經過層層挑選,能謀得這樣一份差事,若說祖上積德也不為過。
少年此刻的腦海裡,又回想何望舒昨晚那一出詭計。
“秋舫啊,不如明天,你也混在那群新來的下人之中,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何望舒望著那走遠的兩名婢女,也不去正眼瞧吳秋舫警惕的臉色,帶著半張笑臉,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說出最危險的話來。
魚目混珠雖是個好計,但秋舫不是第一次混入敵方,他很清楚這事可不好辦。一向聽話若他,也顧不得周圍是否還有耳目,連忙低聲拒絕:“師叔,如此重任,弟子難以當之。更何況,我們如何能混得進去?”
“好說好說,有師叔陪著你,有何可懼的?至於混進去嘛,花點錢頂替一個名額便是,就墨宗這些奸佞之輩,你若能頂替掉一個人,那就是助人遠離苦海,勝造七級浮屠。”何望舒一邊咧著嘴笑,一邊假模假樣地雙手合十。
說罷,他又微微側過頭來,看著吳秋舫的眼神彷彿昭示著這事你必須得遂我心意。
“可是師叔,我哪裡演得了這場戲?”吳秋舫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不依不饒地說道。他心中只想著,不能再任由這師叔胡來。
“嘿,你也不是第一次幹這事,容我巧使易容之術,包管沒人知道你是誰。再說了,我在這裡面晃悠,極容易被人發現,你一個小屁孩,認識的人也不多,他們不會懷疑。”何望舒知道吳秋舫心中定是千百個不樂意,也收斂起自己的戲謔,用手摸了摸少年的頭,輕聲勸道。
雖然何望舒的心中多少有些作妖的成分,但他也估量過此計的利害之處,有他在暗中盯防,秋舫倒也不會出什麼大事。而且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探聽訊息也更加容易一些。
在何望舒的安撫下,秋舫稍微鎮靜一些,但仍想垂死掙扎一番,繼續試探著說道:“十師叔,弟子上一次混入徵侯山就一無所獲,這次恐怕又會重蹈覆轍。”
“非也非也,真正的秘密永遠不會藏在表面,前幾日的事只是個開始罷了,真正的故事,還在墨宗裡邊。”
何望舒說得胸有成竹,似乎對其中的秘辛有了不少了解。
秋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浮現出風隨星那日的叫囂聲,想起周宗提起墨宗時的咬牙切齒,想起熊珺祺那看不明白的一劍,便是一跺腳,狠下心應承了此事。
將吳秋舫的思緒拉回來的,是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是昨晚的豐腴女子。”秋舫在心中暗自說道。
正是昨晚走在前方的那個豐腴女人,她站在所有下人的跟前,背後的兩側站立著另外幾個衣著清雅的婢女,那個瘦女子也身在其中。
“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墨宗的下人了。在墨宗,就得記住,規矩與本分,一件也破不得。若是破了...”豐腴女人說到這裡停頓下來,她挑眉環視一圈,眼神中彷彿藏著把刀子,攢著股狠勁,又道:“你們就祈求能死得痛快些吧。”
此言一出,先前還有些興奮的少男少女們都打了個寒顫,他們生在農家長在農家,哪裡聽過這些話來,一陣敬畏感充斥在他們心間。
秋舫卻不害怕,他蹙了蹙眉頭,強忍著心中的厭惡,低下來,不想被那個豐腴女人看見自己的臉。
“墨宗是洛城裡說一不二的門派,在夏國也有響噹噹的名號,你們若是做得好,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們。”豐腴女人說罷,側過頭去示意昨晚的瘦女子上前來,不待瘦女子走到她的跟前,她便徹底轉過身,往來時的路上行去,想來她要說的話,也已經說完了。
瘦女子走到前方,清了清嗓子,鼓著一股子氣說道:“剛才敏姑的話你們都記牢了。現在你們男的和女的,各分左右站作一排。”這瘦女子明明很孱弱的聲音被她強行拉高几分,聽起來有些怪異。
聽了她的命令,男男女女規規矩矩地站作兩排,只是男子的人數遠遠少於女子,秋舫混在他們之中,微微低下頭顱,好在大家都極其拘謹,沒人與他搭話。
瘦女子見人站定,便撇下身後的姐妹們,獨自往人群中間走來。她一步一頓,左環右顧,好似要在這群少男少女中挑選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