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極門的堂前堂後大得出奇,秋舫為尋前院,繞了不知多久,一路上東問一個西尋一處,終於讓他找到了前院。
前院被白牆環繞,光潔的牆面上爬滿綠色藤葛,各處植物被修剪得整飭有序。
院中來往弟子甚眾,無一例外地穿著黑色袍子,興許是入門早、地位高,看上去年紀稍長一些的弟子,他們黑袍上便要多出幾根金線來,尤其衣襟處,金絲勾勒,莊重裡藏著貴氣。
吳秋舫放眼望去,早有一男一女兩道人影候在院中多時,女的自然是他初識的小師妹傅芷,男的便是那個臨走之時表情異樣的師兄傅朝。
他們面對面站著,那傅朝比傅芷高出一個頭來,正低頭瞪著傅芷,眼神之中帶著自上而下的威勢與壓迫。二人看似正等著吳秋舫的到來,實則卻是在爭論些什麼,臉上的不快一覽無遺。
吳秋舫一時躊躇,不知是否該走上前去。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理當上前阻止他們爭吵。念及此處,便是沒了顧慮,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一邊邁開步子,一邊不忘喊上一嗓子:“傅師兄,小師妹,勞煩你們久等了。”
傅朝見秋舫快步走來,眼神更是蒙上一層陰鬱,初見時的警惕又掛回臉上。
與傅朝不同,傅芷巧笑如花,眼中噙滿笑意。她得意地瞧了傅朝一眼,轉頭向吳秋舫迎來,道上一句:“小師兄的正事要緊,我們多等一會也無妨。”
少年對這一男一女截然不同的表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輕輕蹙起了眉頭,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道不來。
待得他走到二人面前,傅朝心急火燎地搶先開口:“吳師弟,今日在城中游玩,由我領你們二人前去。”
秋舫一聽此話,心中頗為納悶,明明周師叔讓小師妹帶自己領略下洛城風光,為何此刻又成了傅朝領著。雖說他待人和善恭順,不愛計較人臉冷暖,但傅朝前前後後的幾處冷眼,多少令他心中膈應。
不待少年反應過來,便聽得傅芷在一旁斬釘截鐵地言道:“掌門師伯和師父都說過了,讓我帶小師兄熟悉一下洛城,你來添什麼亂子?”
傅芷也不給傅朝聲辯的機會,緊接著說道:“若你執意要去,也成,那你去便是了,我只好回去向師伯、師父回稟一聲,就說傅大師兄獨攬重任,沒我什麼事了。”
這少女說罷,賭氣似的撇過頭去,也不去瞧那一臉鐵青的傅朝,只是斜睨著眼,望著院落的牆沿。
“傅芷,你,你不要太過分了!”傅朝朝著傅芷低聲喝了一句,說罷又是瞥了一眼旁邊的秋舫,一邊覺得不可在師弟面前失了師兄的威嚴,另一邊想著師命難違,竟是恨恨地一拂衣袖,轉身便走,留下洋洋得意的少女和莫名其妙的少年。
這傅姓二人你來我往地拌嘴,誰也不肯饒過誰,不過最後看起來是傅芷牢牢佔據了上風。
吳秋舫看這半晌,總算是瞧出個門道,想必是這兩人一個想同往,一個偏偏不讓。
即使爭論的結果正如少年心意,但小師妹這般不顧及師兄的顏面,總歸不太好。秋舫思前想後,終於是躊躇一問:“小師妹,你這…”
傅芷聞言,卻是狡黠一笑,拿出一副不以為然的口吻說道:“小師兄你猜我們為什麼都姓傅?”
吳秋舫未作多想,疑惑地搖了搖頭,只嘆不知。
“你認真想想嘛,認真想。”傅芷的話中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弄得不曾跟同齡女生獨處過的少年郎神色有些窘迫,他只覺得耳根發燙,也不敢去瞧傅芷那明媚皓齒的臉頰,只好低頭看著腳下的深灰色石磚。
過了良久少年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這…你們是兄妹?”
“聰明!今天總算甩掉這跟屁蟲了。”傅芷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她一邊說著一邊激動地拍了下少年的手臂,眼角還不忘嫌棄地瞅了一眼傅朝遠去的背影。
這小師妹初見時有些嬌羞,但與人熟絡得倒也挺快,看來是個樂觀開朗的性子。吳秋舫心中如此想著,他本就沉悶,若是遇見同樣沉悶的人,怕是這一路上都得相顧無言了。
終究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心性,念及此處,他的心情總算是好了幾分,露出了一臉真誠的笑容:“多謝小師妹誇讚。”
“小師兄沒有兄弟姐妹麼?”傅芷努了努嘴,睜大了清澈的雙眸瞧著秋舫,驀地問了一聲。
吳秋舫聞言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只是搖了搖頭,也不多提自己身世,將話題岔開:“我們何時出發進城?”
“你還沒有用過早飯吧?不如我先領你去嚐嚐食堂的飯菜。”傅芷收起一臉嬉笑,指了指側門方向,表情逐漸變得認真起來,言語裡也帶著幾分關切。
末了少女又補上一句:“咱們東極門的伙食那可是洛城一絕,不出半年,你這身子骨就得硬朗不少。”
少年聞言微微一笑,沒有作答,只是緊跟在傅芷身後行去。他的心中卻在苦笑,要想在這門中過上半載安穩日子怕是難上加難。
正值早餐時分,東極門偌大的食堂里人頭攢動,見到這對少男少女一前一後走進門來,竟是引起了不小騷動。
這傅芷雖說平日裡讓她那哥哥盯得極緊,單是跟異性師兄們搭上一兩句話便讓一旁的傅朝吹須瞪眼,但並不妨礙這性子活潑、面容姣好的小師妹在門中擁有極高的人氣。
不少男弟子們看見傅芷進去,都低低地咦了一聲,一雙雙眸子裡彷彿成了春風過處。
再看到少年背後的吳秋舫,就不單是男弟子們咦了一聲了,女弟子們也不甘落後,紛紛側目,有些個甚至露出花痴般的神色瞧著少年郎,惹得少年感覺一邊熾熱的眼神,一邊嫉恨的眼神都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