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又頓了一下,恢復嚴肅的樣子道:“師兄與我壓陣,那人知道討不了好,也未出全力,但仍是…完勝秋舫。”周宗說完又瞧了一眼秋舫,證實了少年所言非虛。
“秋舫年紀尚淺,道行不深,完勝秋舫不算稀奇事。”一直未曾開口的鐘寇終於發出了聲音,但臉上仍舊看不出絲毫情緒。
“秋舫的本事,除開我們幾個老頭子,門中怕是無人能勝。”周宗對鍾寇的論斷頗有異議,斬釘截鐵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天青、空林也莫能敵?”一旁的林芸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質疑了一句。
周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林芸,淡定地說道:“論符,無論今時今日還是明時明日,同輩弟子得論秋舫為翹楚,即使是天青、空林,還是稍欠火候。”
隨著周宗話音剛落,他的左側傳來一聲大喝:“那此子更不應入世!”驚得對面的林芸身子一顫,眉頭微微蹙了蹙。
原來是段謀聞言勃然大怒,他似乎知道些什麼隱秘之事,一時之間樣貌也變得猙獰而扭曲,瞪著秋舫的那雙招子,顯得有些猩紅。
周宗向左斜睨一眼,竟抬起右手,亮出五指道:“這戒指可還沒換位置。你們今晚先行休息,老五你安頓一下秋舫,他對塵世幾乎一概不知,我也累了,明天再議。”說罷便是頭也不回地步入身後屏風,不見了蹤影。
東極門眾人面面相覷,這掌門人在平日裡對門下弟子多是一臉嚴肅,但面對生死之交的師兄弟們卻是隨和有加,今天突地說出這句話,發了這場脾氣,想必已是決意篤定,嘴上說是再議,實際怕是不容多議了。
何望舒邁開雙腿,袍子的角邊在空中一起一落,行至門邊,又回頭掃了一眼自己的師兄師姐們,輕笑一聲:“回屋睡覺咯!”便是徑直推開木門,走出消散的結界,融進黑夜裡。
“孩子,你隨我我來吧。”林芸嘆了口氣說道,她向來也是不愛理俗世雜務的性子,平日裡在門中帶著些女弟子修煉法術,對門中的各種糾葛多是充耳不聞。此時此刻見秋舫自小無父無母,心生愛憐,不願看他戰戰兢兢地站在原處,便是喚他一道離開。
秋舫領命,心中長舒一口氣,想著終於可以逃離這壓抑的氛圍,便是緊跟著林芸前後腳出了門去,將其餘三人拋在腦後。
林蔭道上,月桂飄香,秋舫周遭的空氣也清新起來。他側頭望向林芸,輕言道:“五師叔,我,我是個壞人嗎?”
此刻的少年回想著剛才段謀的眼神,心中惴惴不安,感覺這東極門,並非是自己的容身之所,只是天大地大,離了震明山,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林芸聞言蹙了蹙眉,想起剛才堂中的爭執頗為無奈,只得開解一句:“你是個好孩子,怎會是壞人。”
“可是四師叔他…”
“秋舫,你這次下山,只管辦好二師兄交代你的事情,事成之後回山便是。這個世間,風雨不斷,不適合你。”不待秋舫說完,林芸便是出言打斷道,一邊說著一邊憐愛地看著秋舫,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雖說是第一次見面,但林芸這有些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對這孩子的憐愛之意不遜於周宗。
“弟子知道了。”秋舫應了一句,思緒又回到震明山上,那片林、那汪湖,還有那所小茅屋比之這裡的亭臺樓閣與金碧輝煌好了不知道幾何。不過片刻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再問道:“師父排行第二麼?那怎麼沒見到大師伯?”
林芸聞言愣了一愣神,腳步也緩了一些,眼神變得飄忽不定起來,過了好些時間才答了一句:“你大師伯,且先不去說他。今日你舟車勞頓,夜色深重,該安穩休息了,明天我叫你師妹帶你好好看看這東極門。”
林芸話音落時,二人正好來到一間幽靜的居室門口,顯然是少年暫住之地。少年郎精力旺盛,加之這新鮮事物的刺激,眼中全然不見倦意,不過林芸已經發話,也不敢不從,只得頷首應聲,告辭進屋。
見吳秋舫進屋,林芸苦笑著搖了搖頭。
今夜門中一鬧,鬧得她心思不太安寧,總覺得有些風雨將至的味道,不知好壞、不知生死、更不知興衰,只是東極門延續百年,本也是從腥風血雨中淌過來的,一切禍與福,她都相信掌門師兄能夠帶領門中弟子安然度過。一時半會,她也不願再多想這些煩心雜事,只是抬頭凝視著清冷的月兒,像極了在盯著月上的某個人,一動不動杵在原地,一身潔白衣裙,被廊道邊上搖曳的燭光拖長了影子,邁向無邊卻深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