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鄂州距離東都洛陽三千多里我都靠雙腿走了過來,桃柳巷距離神將府區區兩柱香的時間,不過是多費些腳力。
我實在不是那種馭使人力,貪圖享樂之人,這轎子實在提不起我的新鮮感。
轎伕們顯然是沒有想到我會拒絕坐轎,一個個將為難的目光望向小蝶,想是小蝶具有很高的威信和話語權。
小蝶無可奈何地回了個苦笑,於是只得讓轎伕們抬著轎子,跟在我身後。
我率先走在前面,小蝶忙追上來問我:“先生是不是還為上次的事與夫人置氣?”
“置氣談不上......”我搖了搖頭,事實上我也並非是那種容易記仇的人。
我是什麼身份?
一個鄂州偏隅之地的窮酸書生。
我雖年少時家道殷實,可一場瘟疫,父母雙亡,而今不過是天下萬千儒生之中,不起眼的讀書人之一,既沒功名聲望,又無任何過人的本領能令別人高看一眼,說白了就是尋常百姓一個,談何讓神將府的一品夫人高看一眼!
“小蝶覺得先生在這數月時間裡變化很大,現在整個洛陽城都在議論先生,以及先生院子的人......說先生是文曲星轉世,才華橫溢,將來定然能夠及第!”
大周科舉選才有著極為嚴苛的規定,我若想科舉及第,還得回到鄂州參加鄉試,縣舉等諸多環節。
天下儒生無數,才高八斗的飽學之士更是不在少數,我能否在鄂州這種彈丸之地脫穎尚且兩說,“及第”之說,自然不敢口出狂言。
我沒有心思聽小蝶的奉承,心中想不明白姬夫人這回“請”我過府出於什麼目的。
神將府我高攀不起,上次送還玉佩被姬夫人言語羞辱,使我對此等高閣門閥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趣。
我心裡堵得慌,於是有一次問:“小蝶姑娘,可知貴夫人邀我入府有什麼要事?”
說著,我還下意識摸向荷包,想破財撬開小蝶的嘴,套些有價值的資訊。
小蝶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衝我使勁搖頭,小嘴微啟道:“夫人也是才從少爺口中得知先生詩會的表現......我家夫人出身書香世家,素來敬重讀書人,所以邀先生過府一敘,應該是為上次的事聊表歉意。”
聊表歉意這樣的鬼話也只能騙騙別人,我卻是不信。
我當即寬宏表示道:“貴府夫人嚴重了,這件事我本就沒放在心上,請你直接轉告夫人,我陸長卿不是小肚雞腸之人。”
如真的只為這件小事,我倒覺得沒有必要,也無需如此興師動眾。
我止住腳步準備轉身回去,誰知我剛轉過身體,小蝶就擋在我面前,張開雙臂阻攔道:“先生若是這樣溜了,小蝶沒法跟夫人交代......”
小蝶隻字不提玉佩之事,也未提及我與王西子的婚約,這一點使我斷定,姬夫人邀我進府,並非只是看中我才名那麼簡單。
父母患惡疾去世,根本沒來得及跟我詳述玉佩之事就撒手人寰,如今死無對證,我打心底覺得沒有必要在此事上與神將府再起瓜葛。
事實上以我如今的身份處境,也實在沒有資格和神將府談條件,更何況以神將府的通天手腕,我就算想攀高枝,也得看人家的臉色不是?
這件事想躲肯定是躲不開了,我索性坦然面對,最好能借這次機會,徹底將玉佩之事與神將府來一個徹底的了結。
我沒讓小蝶為難,又轉過身繼續朝神將府走去,小蝶則像個跟屁蟲,始終跟在我的身後。
幾個抬轎的轎伕則跟在小蝶的身後,一路上謹小慎微,深怕做得不被小蝶蠻夷,招來無妄之災,被數落得狗血噴頭。
由此可以看出,小蝶雖然是神將府的僕人,但在神將府之中身份低微或許不低。
作為姬夫人的貼身丫鬟,這位看似嬌小可愛的小丫鬟,實則心思細膩得緊,她總時不時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我的臉部表情,然後故意找些話題打消我的顧慮,用可憐兮兮的委屈表情迫使我朝神將府的方向走,這讓我有些惶恐,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此行神將府即便不是龍潭虎穴,也絕非過府一敘那麼簡單,只是我現在所能想到的事,唯有自己與王西子的婚約。
我走在路上,心中在想,既然父母去世前並未告知我這樁婚約,倘姬夫人依然揪著不放,索性就退了這門親事,以免以後再與神將府鬧得不愉快。
窮,得有窮的骨氣!
縱然我一輩子窮潦討不到心儀之人,孑然一身,也不至於丟了文人風骨,做那毫無底氣可言的上門贅婿,令九泉之下的父母死不瞑目。
我能想到最壞的後果也就如此,姬夫人就算再雞蛋裡挑骨頭,也得有蛋可挑。
我索性將這個問題的立場徹底挑明,順便立個“休書”之類的字據,神將府總不至於一直揪著此事不放,給自家女兒添亂,越描越黑。
心中憤懣之餘,我低頭輕嘆又自語:“豪門闊宅是非多......往後聽天由命吧......”